正文

阿尼哥·西軒

眾神在上:尼泊爾的人間煙火 作者:蘇迪


阿尼哥·西軒

我們乘坐的TATA,好像一只見了老虎落荒而逃的野牛,仍在就阿尼哥公路(,araniko rājamārga,Araniko Highway)上氣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奔跑。公路兩旁,是樹林、懸崖、村落、農(nóng)田,更遠處,你還能看到幾座雪山。公路偶爾也會經(jīng)過幾座市鎮(zhèn),那里有刷得五彩繽紛的房屋和穿得五彩繽紛的婦女。至于這條公路本身,它是中國政府在20世紀60年代修建的。它連接著中尼友誼橋和尼泊爾的首都加德滿都,它是中尼友誼和中國貨物進入尼泊爾腹地的必經(jīng)之路。

和老撾的13號國道,以及中國援建的其他大多數(shù)道路一樣,這條公路也早已經(jīng)年久失修。正如魯迅所說:“一勞永逸的話,有是有的,而一勞永逸的事卻極少。”你為他們鋪了一條漂亮的公路,但你不可能天天幫他們照料。鑒于這條highway的現(xiàn)狀實在非常糟糕,TATA的車速和你的心情顯然根本high不起來。如果一定要你說出它跟high這個詞到底在哪里沾邊,可能只是它的海拔。在這一方面,它的確高高在上,阿尼哥公路一直沿著喜馬拉雅山脈南麓西行,平均海拔將近兩千米。

阿尼哥設(shè)計的北京妙應(yīng)寺白塔

當然,“阿尼哥”(,araniko,Araniko)不僅僅是這條公路的名字,事實上,他還是一位杰出的歷史人物。據(jù)記載,他生于公元1245年,卒于公元1306年,是中國元朝的一位光祿大夫。所以確切地說,這條公路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你一定會感到奇怪,為什么會有人為自己的孩子取這樣一個名字:既是“阿尼”,又是“哥”,聽上去有些矛盾,你不知道他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但鑒于阿尼哥其實來自尼泊爾,他的父母都是最正宗的尼泊爾人,而且他們在為小阿尼哥取名字的時候,根本半點中文都不懂,所以你也沒什么可抱怨的。當然,后來阿尼哥來到了中國,鑒于全中國都對他的名字感到奇怪,他只好為自己另想了一個中國名字——西軒

不得不承認,阿尼哥·西軒先生是一個特別多才多藝的人,用現(xiàn)在的話講,這家伙就是一個天才:阿尼哥不但看書過目不忘,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口才也好得驚人,而且他會多門外語,從小寫字就讓長輩自愧不如;作為一個曾經(jīng)剃度出家的虔誠佛教徒,他先后設(shè)計過三座佛塔、九座佛寺,還跨界為其他神明分憂,建造過兩座孔廟和一座道觀;阿尼哥還特別精通繪畫。就好像蒙娜麗莎一直在羅浮宮里微笑,他畫的那些人物也一直都在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某個角落里微笑。你會看到他們栩栩如生的樣子,他們仿佛正要和你聊天。在我看來,阿尼哥畫得一點都不比小他兩百歲的西方畫家、同樣多才多藝的大天才達·芬奇差。如果沒有他,我們永遠無法知道忽必烈和他的老婆察必其實都是長著一對綠豆眼的大胖子;另外,毫無疑問,阿尼哥還是一個魅力超群的人,他不但知道如何討皇帝歡心,還知道如何討女孩子歡心,只是似乎有一些濫情:除了遠在尼泊爾的原配,阿尼哥還娶了兩個蒙古老婆和七個漢族老婆,就這一點而言,他顯然比達·芬奇更加上進。

阿尼哥設(shè)計的五臺山大白塔

鑒于阿尼哥的過人天賦、他與中國(女人)的深厚交情,以及他在建筑方面的偉大成就,他的名字最終被刻在了這樣一條重要公路的路牌上。但如果他知道,以他名字命名的這條公路其實如此不堪,我想,他一定會暗自垂淚,因為他設(shè)計的廟宇、他建造的佛塔、他修理的機械、他寫的字、畫的畫、塑的像,甚至他娶的老婆都非常漂亮,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唯美主義者。幸好,我們都知道,幾百年前,阿尼哥就已經(jīng)死了,事實上,他不會有機會見到這條破舊的公路,所以那也無所謂。

TATA依舊在阿尼哥公路上翻滾,你的屁股都快要炸了,你不知道為什么那些尼泊爾人還能在車頂上談笑風生,你相信,如果明天就把他們送進馬戲團,不出三日,他們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好的雜技演員。

好在,你無需堅持到這條公路的盡頭。當TATA經(jīng)過巴格馬蒂地區(qū)(,bāgamatīa?cala,Bagmati Zone)加婆雷帕朗措縣(,kābhrepalā?cokajillā,Kavrepalanchok District)首府杜麗凱勒(,dhulikhela,Dhulikhel)的時候,你趕忙跳下了車。

在尼瓦爾語中,“杜麗凱勒”的意思是“老虎的樂園”。作為一只“老虎”,我必須要在這里多待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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