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時空尺上的光斑 (8)

走吧,趁我們還活著 作者:龔映吾


“格拉,現在任何宗教對你而言都還不是時候?!?/p>

“為什么呢?”我有些急切地問。

索朗喇嘛溫和地笑著,說道:“歡迎你回來這里?!?/p>

“回來這里?因為我前世今生從來就沒有真正離開過嗎?我不會被玄惑的謎語所欺騙?!?/p>

喇嘛更為放松地笑了,“格拉,你已經知道很多啦!”

我無語沉默了,閉上眼睛,淌下幾滴眼淚,試著讓自己消逝于悅耳動聽的誦經聲中,漸漸地,仿佛柔軟的松膏輕輕抹上凹凸不平的心靈表層,舒服的感受,使我忘記了自己的痛苦。謝謝喇嘛,使我重新醒悟到此行的意義。

誦經聲還在空氣中回蕩,引人側耳傾聽——

唱得太多太久,在拉薩的街頭巷尾,在各地喇嘛廟的經堂,在遼闊的土地以及寒冷的雪山上,喜馬拉雅山脈隆起之初,無所不在……生命的世界,便是如此無奈。

“我和喜饒扎西的關系是怎么回事?”艾麗絲太太也如此問索朗喇嘛,那是另一個沒有課的上午。

我便拉住喇嘛的手,大聲告訴他事情的真實:“你不能告訴她,她完全是在給她和喜饒扎西的偷情找借口,他們會比以前更加放縱而無內疚,她不能太對不起喜饒扎西的妻子和孩子!”

對此尷尬的處境,艾麗絲太太無地自容地哭鬧起來,怨別人多管閑事,怨生命真是一片苦海,竟在索朗喇嘛的房間里,絲毫沒有檢點地隨意哀慟。

索朗喇嘛的房間內,一直掛著一幅珍貴的唐卡,平時都用緞面遮蓋著,從不輕易暴露在外,只在一些特別的日子里,緞面才會被牽起來,讓密法中的佛像展現出來。

那是一尊時輪金剛的畫像——紅、藍、白三個頭,藍色的身體,周圍放射出五色光彩,二十四只手臂分別執(zhí)有不同的法器,腳下踏著恐怖的神魔。

它在那里,天長地久,注視我們的一切行為舉止,及諸如此類的哭鬧,不知將來未知的生命中,會將我們帶入怎樣的緣分?

從狹窄的小房間內走出來,從昏暗無意識的自我封閉中走出來,將是一片色彩明麗的風光。

燦爛的太陽,總是毫不吝嗇地率先臨近這方土地,這片被稱作“世界屋脊”的人間高原。

還沒到上課的時間,我坐在山埂上,樂滋滋地觀望我的藏族學生,一群可以放飛的小精靈。

他們胡亂吆喝著奔向草場中的湖水,興致高昂,嚇得湖邊飲水的羊群放腿逃竄,一晃眼變成了小點。

接下來,孩子們開始了草率地洗擦面目,喜饒扎西的兩個孩子也在其中,將衣服扔在一旁,晃動著黝黑的小小身體,將水澆在身上,煞有介事地進行搓洗。

只一會兒工夫,便演化成了惡作劇的場面,撩撥起水進行攻擊,還止不住地哈哈大笑,最終竟開始了相互撲擊。

他們中有人無意間發(fā)現了我,他們的老師,竟為此游戲的場面瘋狂地哈哈大笑,慫恿大家繼續(xù)進行下去,與平常里漠然的表情判若兩人。

這種樂觀的心態(tài),誰也不能覺察,其實是在消極地接受了現狀以后,殊特地極端表現?!叭缛孙嬎渑灾?,個中滋味只有當事者自己心中明白,不管怎樣,我是快樂而自由的,活在地球之巔!

上課、做客、休息,這就是屬于我生活的全部。

時間緩緩地流動,藍天中的白云悠悠蕩蕩。

我的自我意識太強,那份溫暖的距離感,始終還存在,不能被徹底抹煞。緣于他們的種種禮貌照顧,無微不至的關懷,雖然彼此已十分熟識。

上課時,每當我講完一段,喜饒扎西就將它們翻譯成淺顯易懂流暢的藏語,兩種語調交雜一起非常好聽。就連現在,教學的聲音也還在記憶中那間裂縫的教室回旋,聽上去那么理直氣壯?;秀边€看見艾麗絲太太常站在窗外,偷窺我和喜饒扎西共同進行的自然科學課,像個孩子似的躲躲閃閃。

“你上課時的指向是因為我嗎?我們不能重新言歸于好嗎?”艾麗絲太太問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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