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香君姑娘石破天驚(1)

她們謀生亦謀愛 作者:閆紅


說起來阮大鋮也是慫人一個,都被擠兌成這樣了,屁也不敢放一個,只想著跟那幫小年輕套近乎。正苦于沒機(jī)會,忽聽河南商丘的侯方域公子趕考來到南京,他不由開動了腦筋。

侯公子的父親侯恂,當(dāng)年曾是戶部尚書,和阮大鋮同朝為官,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guān)系也還不錯,據(jù)侯方域自己說,侯大人對阮大鋮的才華很是欣賞。后來這位侯先生因貪污軍餉下了獄,可是在當(dāng)時,好像經(jīng)濟(jì)問題沒有成分問題嚴(yán)重,加上殷實(shí)的家底,過去攢下的老關(guān)系,以及卷土重來的可能,足以把侯方域包裝成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一踏進(jìn)那石頭城,他就被復(fù)社的公子們接納,火線進(jìn)入核心層,說話有些分量。

出于眾所周知的原因,侯公子不可能與這位“父執(zhí)”阮大鋮互通款曲,聰明如阮胡子,當(dāng)然不會被這個難倒,他走的是曲線救國的道路。

阮大鋮有個好朋友,名叫楊龍友,這位楊先生是個中間派,既不像阮那么小人相,也不像清流那么有原則,他性情如此,倒非騎墻,所以復(fù)社的公子不討厭他,但也拿他不太重視。

阮大鋮知道,就算通過這位中間人,空口說白話地求過去,不會有什么效果,這世道,不給人家些好處,怎么可能對你的事有責(zé)任心呢?清流也是人,也跑不出這個理兒。

這就接上了《桃花扇》。那里面說,侯公子雖然客況不堪,也就是口袋里沒幾個大子兒,架不住春情難耐,想去秦樓楚館消遣,眼光又高,口味又挑剔,一定要梳攏個雛妓,所費(fèi)自然不菲。阮大鋮見縫插針,提供了一筆經(jīng)費(fèi),卻被李香君識破,憤然擲回,阮大鋮白討了個沒趣。

故事編得不錯,把阮大鋮的銀子和李香君的終身扯上了關(guān)系,使得香君姑娘卻奩之舉更顯無私無畏。然而事實(shí)卻并非如此。

再怎么說,侯方域也是前戶部尚書的公子,豈能指著來路不明的銀子去逛妓院?楊龍友籠絡(luò)他,采取潤物細(xì)無聲的方式,金錢之外,還有感情投資。

相對于河南商丘,南京是極度繁華的大都會,侯公子初來乍到,肯定充滿了好奇心,這位楊先生拿著阮大鋮的活動經(jīng)費(fèi),帶著他游覽這花花世界。今天卡拉OK,明天泡桑拿,后天吃XX第一樓的館子,幾乎要一天四十八小時地泡在一起,面對這樣的殷勤,侯公子到底是大家子弟出身,竟然能夠不以為意,來者不拒。

還是香君姑娘看出蹊蹺來。

與《桃花扇》里的情節(jié)不同,李香君不是在收到阮老爺代為置辦的妝奩之后,才和侯公子走到一起的。她的假母,也就是我們俗稱的鴇兒叫李貞麗,是陳貞慧的相好,侯方域一到南京,就和陳貞慧走得很近,自然會認(rèn)識。

李香君年齡不大,身材小巧,膚色如玉,慧俊宛轉(zhuǎn),善調(diào)笑,解音律,人題之為“香扇墜”,余懷有詩贈之:生小傾城是李香,懷中婀娜袖中藏。何緣十二巫峰女,夢里偏來見楚王。這種品題也屬一種炒作手段,李香君之名,由此盛于南曲,四方才士,爭一識面為榮。

侯方域那年二十出頭,世家子弟,才華出眾,只要沒有什么過分的惡習(xí),就是天生的如意郎君。和李香君走到一起,順理成章。

歡場也是生意場,妓女的商業(yè)意識肯定比公子哥兒發(fā)達(dá),深諳投資是為了回報,又擅長區(qū)別富人窮人,這位楊老爺,咋看也不像有錢人,為啥出手這么闊綽?花天酒地的背后,藏著怎樣的一盤棋?

她說出了這疑惑,侯方域一聽,還真是這個理,楊老爺再來登門,少不得要問個明白。

楊龍友扭捏了一下,屏退家人,將阮大鋮的央求和盤托出。侯方域一時沒了主意。他畢竟剛出道,和阮大鋮沒有過節(jié),加上還有層舊關(guān)系,他暫時沒感到,仇恨阮大鋮的必要。

于是就有了香君姑娘那一勸。她道,妾自小,因假母的緣故認(rèn)識陳貞慧,此人有高義,聽說那位吳公子也是錚錚漢子,現(xiàn)在跟公子你關(guān)系都不錯,你怎么能因阮胡子負(fù)了至交?再說以公子的家世名望,怎能為姓阮的服務(wù)?公子讀書萬卷,所見豈能不如賤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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