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唐詩三百首》指導大概 (13)

詩詞修養(yǎng) 大師談 作者:王國維


韋應物詩,五古七首,五律二首,七律一首,五、七絕各一首,五古多。韋應物,京兆長安人,作滁州刺史,改江州,入京作左司郎中,又出作蘇州刺史,世稱韋左司或韋蘇州。他為人少食寡欲,常焚香掃地而坐。詩淡遠如其人。五古學古詩,學陶詩,指事述情,明白易見——有理語也有理趣,正是陶淵明所長。這些是淡處。篇幅多短,句子渾含不刻畫,是遠處。朱子說他的詩無一字造作,氣象近道。他在蘇州所作《郡齋雨中與諸文士燕集》詩開端道:“兵衛(wèi)森畫戟,宴寢凝清香。海上風雨至,逍遙池閣涼?!痹娫捦茷橐淮^唱,也只是為那肅穆清華的氣象。篇中又道:“自慚居處崇,未瞻斯民康”,《寄李儋元錫》七律也道:“邑有流亡愧俸錢”,這是憂民;識得為政之體,才能有些忠君愛民之言。劉長卿詩,計五律五首,七律三首,五絕三首,五律最多。劉長卿,字文房,河間人,登進士第,官終隨州刺史,世稱劉隨州。他也是苦吟的人,律詩組織最為精密整煉;五律更勝,當時推為“五言長城”。上文曾舉過兩首作例,可見出他的用心處。

李商隱詩,計七古一首,五律五首,七律十首,五絕一首,七絕七首。七律最多,七絕居次。李商隱,字義山,河內人,登進士第。王茂元鎮(zhèn)河陽,召他掌書記,并使他作女婿。王茂元是李德裕同黨,李德裕和令狐楚是政敵。李商隱和令狐本有交誼,這一來卻得罪了他家。后來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绹作了宰相,李商隱屢次寫信表明心跡,他只是不理。這是李商隱一生的失意事,詩中常常涉及,不過多半隱約其辭。后來柳仲郢鎮(zhèn)東蜀,他去作過節(jié)度判官。他博學強記,又有隱衷,詩里的典故特別多。他在七律里有好些《無題》詩,一方面像是相思不相見的艷情詩,另一方面又像是比喻,詠嘆他和令狐绹的事,寄托那“不遇”的意旨,還有那篇《錦瑟》,雖有題,解者也紛紛不一。那或許是悼亡詩,或許也是比喻。又有些詠史詩,如《隋宮》,或許不止是詠古,還有刺時的意旨。他的詩語既然是一貫的隱約,讀起來便只能憑文義、典故和他的事跡作一些可能的概括的解釋。他的七絕里也有這種詠史或游仙詩,如《隋宮》、《瑤池》等。這些都是奇情壯采之作——一方面七律的組織也有了進步——所以入選的多。他的七絕最著名的可是《寄令狐郎中》一首。杜牧詩,五律一首,七絕九首,幾乎是專選一體。杜牧,字牧之,登進士第。牛僧孺鎮(zhèn)揚州,他在節(jié)度府掌書記,又作過司勛員外郎。世稱杜司勛,又稱小杜——杜甫稱老杜。他很有政治的眼光,但朝中無人,終于是個失意者。他的七絕感慨深切,情辭新秀?!恫辞鼗础芬皇滓苍煌茷閴壕碇?。

唐以前的詩,可以說大多數(shù)是五古,極少數(shù)是七古;但那些時候并沒有體制的分類。那些時候詩的分類,大概只從內容方面看;最顯著的一組類別是五言詩和樂府詩。五言詩雖也從樂府演變而出,但從阮籍開始。已經高度的文人化,成為獨立的抒情、寫景的體制。樂府原是民歌,敘述民間故事,描寫各社會的生活,有時也說教,東漢以來文人仿作樂府的很多,大都沿用舊題舊調,也是五言的體制。漢末舊調漸亡,文人仿作,便只沿用舊題目;但到后來詩中的話也不盡合于舊題目。這些時候有了七言樂府,不過少極;漢、魏、六朝間著名的只有曹丕的《燕歌行》,鮑照的《行路難》十八首等。樂府多樸素的鋪排,跟五言詩的渾含不露有別。五言詩經過漢、魏、六朝的演變,作風也分化。阮籍是一期,陶淵明、謝靈運是一期,“宮體”又是一期。阮籍抒情,“志在刺譏而文多隱避”顏延年沈約等注《詠懷詩》語,最是渾含不露。陶、謝抒情、寫景、說理,漸趨詳切,題材是田園山水。宮體起于梁簡文帝時,以艷情為主,漸講聲調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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