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遲子建:簡樸生活回憶錄(10)

平靜的壞心情 作者:孔見 王雁翎


雨季到來的時候,也就是農(nóng)閑時節(jié),這時小鎮(zhèn)就來了算命的外鄉(xiāng)人。我至今都奇怪,為什么算命的多是瞎子,而他們招攬生意的方式就是敲打著竹板。陰雨的日子里,人們喜歡坐在炕頭抽著黃煙,喝著釅茶,講一些老舊的故事,或者是昏昏沉沉地小睡。當竹板聲清冷地傳來的時候,人們就仿佛是聽見了命運的叩門聲,紛紛從炕上爬起來,打開家門,把算命人迎進屋子,當上賓招待著,炒上肉菜,燙上好酒,將家人的生辰八字報上去,聽憑瞎子對自己命運的論斷。想必我們都是俗人,所以被算出來的命,不如意的多,光明的少。而若想化解這些不如意,就得求助于瞎子。他化解的方式無外乎扎上一些被稱作“替身”的紙人,夜晚時將它焚化在十字路口。所以雨季到來前,商店就會進很多的白紙和黃紙,只要竹板聲響起,就不愁賣不掉它們。而算命的將替身燒完,主人會賞給他一些錢,感謝他為家里排憂解難了。算命人走后,我們依然過著老日子,不喜也不憂,平平常常,有人就會嘆息說上了瞎子的當。可當他們下次到來時,竹板聲一旦一聲一聲地響起,大家又會魂不守舍地問自己的命去了。看來命像云一樣來去無定,是人心中永遠的謎團和痛,人們?yōu)榱私庾x和破譯它,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到來的機會,算命人在人間的足跡注定是不會消亡的了。

打竹板的人在小鎮(zhèn)頭兩家算命的遭遇,決定了其他人家對算命人的態(tài)度,人們會打聽他算得靈不靈。所以說算命人生意的好壞,在于他的“開市”之說是否令人心服口服。若是被算的人家說,這人掐算得可真是準啊,連我屁股上生塊紅記,祖父年輕時當過胡子,三年前家里失過火,都了如指掌,真是長著天眼啊。那么求瞎子去家里算命的就絡(luò)繹不絕了。反之,如果一個鰥夫正因為無子嗣而郁悶,卻說他兒孫滿堂;一個人家本來窮得叮當響,卻說他生在富貴之家,金銀財寶滿箱滿柜,這種太縹緲的生活雖然像晚霞一樣絢麗,但確實是遠在天邊的絢麗,誰又會相信呢?這樣的算命人就是打上一天的竹板,把每一戶都走遍,也不會再有一份生意了,最后只得灰溜溜地離開。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hotzeplotz.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