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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2010)(13)

呼倫貝爾草原的夏天 作者:安寧


2010年7月29日 陰 22℃~30℃

昨晚9點鐘的時候,我和阿媽、小嬸、鵬鵬、圖雅、圖雅的阿媽一行六人,一起去鎮(zhèn)上一個布里亞特蒙古族女人家,買現(xiàn)烤好的果醬面包和大列巴。遷移自俄羅斯貝加爾湖附近的布里亞特蒙古族人,也承繼了很好的烤制面包的技術(shù),他們的早餐,基本以自做的果醬面包和牛奶為主。我們?nèi)サ倪@家布里亞特蒙古族,他們完全靠出售面包為生。聽阿媽說,這家女人的男人,在去年的大雪天里,因為喝醉了酒,躺倒在雪地里再也沒有醒來。她的三個兒子,完全靠她做面包養(yǎng)活。圖雅的阿媽與布里亞特女人相熟,所以先電話聯(lián)系好了,這才讓我們過去拿面包。但即便是如此,我們到達(dá)的時候,他們家鐵制的柵欄門依然緊緊關(guān)著,房間里似乎沒有電燈,一片漆黑。我們六個人借著月光一個個翻過柵欄,又穿過猶如聊齋中那些經(jīng)常鬧鬼的荒宅一樣野草叢生的院子,這才看到那個站在門口等待的布里亞特女人。

布里亞特女人并沒有因為我們的到來,而熱情地打開電燈,也沒讓我們進(jìn)去,而是借助客廳里反射出的電視的微弱光線,遞給我們一人一小塊剛剛做好的面包品嘗。那塊酥香的小面包,讓我對這個沉默寡言又冷淡疏離的布里亞特女人,一下子有了好感。一直看不清她的容顏,但從客廳里坐著看電視的三個兒子臉上,可以窺見她有鮮明的俄羅斯人的血統(tǒng)。他們家的房子,與當(dāng)?shù)卦S多蒙古族人的房子一樣陳設(shè)簡單,但從她的小兒子一直在吃的小點心里,卻又可以看出他們在吃穿上,要比其他蒙古族人講究,而且不計金錢。這是一個在錫尼河鎮(zhèn)上其他少數(shù)民族眼中,生活“奢華”又不愿吃苦勞作的民族,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他們的生活態(tài)度。也是這樣的態(tài)度,使得他們與鎮(zhèn)上的其他民族之間,一直有隔膜。所以,看到阿媽很費力地借著電視的微弱光線,找兜里的零錢時,布里亞特女人始終站在旁邊,沒有打開電燈。對于愛“嘰嘰喳喳”說話的圖雅的阿媽,她也表現(xiàn)冷靜而且克制,沒有漢族熟人間常見的熱絡(luò)和親切。

買完面包走出門的時候,我看到圖雅的阿媽,向門口一個瘦小得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老人問好。那個老人倚在門口的墻上,沉默不語地看著遠(yuǎn)處夜色下,廣袤無邊的草原。她(他)在月亮的微光里,像一個古老的寓言,或者是可以通靈的神,不言,卻明曉這世間一切的隱秘。她(他)讓我想起蒙古族的薩滿,或者一切與宗教有關(guān)的日常。賀什格圖告訴我說,他已經(jīng)去世的爺爺就是草原上的薩滿,長得同樣瘦弱矮小,可是在作法的時候,許多高大男人都阻擋不了他的力氣,他甚至能夠跳上房頂。而眼前的這位老人,她(他)低沉的嗓音里,發(fā)出的那些我聽不懂的神秘詞匯,同樣具有讓我這外族的過客,感到驚異的陌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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