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訪朱自清舊居(4)

故園春仍在:名家故居逸事 作者:海飛


春暉是極幽靜的鄉(xiāng)下地方。徘徊在故居門口,總是想象著曾經(jīng)的小煤屑路,想象著腳踩在上面輕微的摩挲聲,想象著微雨打在油紙傘上沙沙的聲音,還有銳而長的火車鳴笛聲。

那天,太陽真是好,風(fēng)一絲兒也沒有。這樣的日子,朱自清在白馬湖總歸是遇到過很多次的。這樣的日子適合曬太陽,一家人坐在庭院里,日光曬到哪里,就把椅子搬到哪里,甚至于吃午飯時也端著飯菜在屋外,直到日光漸漸地淡下去,寒意從湖邊彌漫過來……

朱自清故居毗鄰夏丏尊的平屋。平屋主人講究室內(nèi)布置,名人字畫、古瓷銅佛應(yīng)有盡有,院子里還種滿了各種花草。這樣的屋子,單是去坐一坐,便有無限的快樂,更何況女主人有一手好廚藝,主人夫婦又好客如命,所以,坐著坐著就到了夜飯時分——自然,朱自清他們便要賺了夜飯再回去。飯前照例有酒,有時是紹興老酒,有時是鄉(xiāng)下的土釀酒。朱自清酒量不大,喝兩杯,就薄有醉意。醉意上來了,話就多了起來,卻又是該回家的時候了。有月光的晚上,眾人就著月色還有些留戀,不肯離去;若是黑暗的夜晚,便帶著微醉的步子在暗里摸索著回去。

夏丏尊和朱自清也喜歡到豐子愷家去坐,談些趣事。一次,豐子愷、夏丏尊在朱自清家閑談,孩子們跑進(jìn)跑出玩耍,豐子愷順手就為朱自清的女兒畫了一幅漫畫肖像。朱自清看了愛不釋手,請夏丏尊題字。夏丏尊當(dāng)即在畫上題了“丫頭四歲時,子愷寫,丏尊題”。朱自清后來還將這幅畫用作了散文集《背影》的插圖。

他們不僅在學(xué)校談文說藝,回到家中依然暢所欲言,以切磋為樂,將生活與文學(xué)結(jié)合得渾然天成。

白馬湖的景致是極秀麗的,春日里,田頭地坎到處是菜花,明艷艷地?fù)屓说难?;黑夜里,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春天隱秘的蟲鳴,讓人著實感受到了春天的力量。夏夜則是銀絲網(wǎng)似的螢火蟲隊。只是臨水的地方多蚊子,瘧蚊子嗡嗡地用針尖扎人的皮膚,讓朱自清一家都染上了瘧疾。然而,朱自清一家不知道,故居后面就是大片的山林,鄉(xiāng)下多艾草,割一些艾草回來,曬干,扎成一把一把,待到夏晚乘涼的時候,燃著了,會散發(fā)很幽淡的清香,那是蚊子的極品殺手呀。在這樣的湖光山色中,朱自清靜下心來,創(chuàng)作了很多作品。其中有《春暉的一月》《白馬湖書錄》《剎那》《水上》等文。這些文字或彌漫著淡淡的喜悅,或散發(fā)著淡淡的憂傷,時人稱為“白馬湖風(fēng)格”。這種風(fēng)格即使在朱自清離開白馬湖之后,也依然氤氳在他的散文里面,比如他的《荷塘月色》,又比如他的《白馬湖》。

1924年11月20日至年底,春暉中學(xué)起了風(fēng)潮,學(xué)校提前放寒假,開除學(xué)生二十八人。由于風(fēng)潮事件,匡互生、豐子愷、夏丏尊、朱光潛等人集體辭職離開春暉。

12月一個下雪的早晨,夏丏尊他們背上鋪蓋,打著雨傘走了。許多學(xué)生都來送別,在驛亭站臺上嗚咽痛哭。朱自清仍留在白馬湖,但良朋散盡,“此后事甚乏味,半年后仍須一走”。

次年暑假過后,朱自清果然辭妻別子,離開春暉,一個人匆匆去北京清華大學(xué)國文系任教授。

離開春暉后,朱自清到底還是惦念春暉。1929年7月14日,他寫成《白馬湖》一文,載于《清華周刊》第32卷第3期。

自然山水的美、師生情誼的真,讓白馬湖作家群隱然成形。而朱自清幾乎是白馬湖散文風(fēng)格派領(lǐng)袖。他們的散文“清澈透明,樸實無華,不做作矯揉,也不諱言傷感”。

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只是朱自清英年早逝,只留下白馬湖畔的一脈山水靜靜緬懷故人。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hotzeplotz.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