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小孩”齊白石(3)

最藝術(shù),最民國 作者:潘劍冰


齊白石經(jīng)常會做出一些讓成人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據(jù)說有一次他看到一個鄉(xiāng)下漢子推著一板車大白菜從自家門前經(jīng)過,突發(fā)奇想,順手操起自己畫好的一幅白菜圖要去跟人家換,結(jié)果鄉(xiāng)下漢子一翻白眼,喝道:“你這個老頭也太欺負人了吧,我真的白菜換你假的白菜?”白石老人一聽,自討沒趣,只好逃之夭夭。

齊白石畫蝦獨步古今,他自己總結(jié)成功之道,說:“余畫蝦,未除兒時嬉弄氣耳。”人到老的時候有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那就是對眼前的事情容易忘記,而對于很久以前的事情反而歷歷在目。對于齊白石這樣的老小孩來說,童年的回憶更是成了他暮年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他的筆下,捉蝦、放牛、釣魚、砍柴、斗蟋蟀,這些景象反映的都是童年經(jīng)歷過的真實場景。而白石老人通過手上的一只畫筆,也再次穿越時光回到了那個雖然窮困卻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童年。

晚年的齊白石在藝術(shù)上通向了真正的自由境界,信筆所至,滿紙爛漫,俯仰自得,游心太玄。他的草蟲是畫作中的安徒生童話,為長大后的我們帶來了久違的感動,這種歷盡人世滄桑后歸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純真與童趣是任何一個齊白石的模仿者所無法表達的。

小孩子身上最可貴的品質(zhì)正是他們的那種好奇心,好奇心是創(chuàng)造力的源頭。老舍與齊白石是好友,老舍夫人、著名女國畫家胡絜青更是齊白石的入門弟子,因此老舍之子舒乙便常有機會去齊家看老人作畫。據(jù)舒乙回憶,有一次胡絜青給齊白石帶了幾只活的小河蝦,老頭子就把小蝦放進干凈的筆洗里,把臉貼在筆洗上去看:“其實我估計他對小蝦米已經(jīng)看過一千一萬遍了,可是還要看,看小蝦米在水里怎么游動,蝦足怎么動,身體怎么彎曲,看了很久很久?!笨催^千萬遍的東西還能興致不減,沒有孩子般的好奇心是做不到的。

常保童心,還使得白石老人對天地,對人生充滿敬畏之心,永遠可以看到最真實的自己,即使在他聲名赫赫的時節(jié),也從來沒有忘乎所以。

據(jù)齊白石的幼子齊良末先生講,在齊白石晚年聲望很高的時候,很多人認為他隨便抹一筆都很好。到處是贊譽聲,卻聽不到批評。一個夜晚,齊良末和父親睡在同一張床上,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父親正趴在桌上畫著什么,便說:“爸爸,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覺???”良末走過去一看,嚇了一跳,原來父親正拿著筆在那認真地描著紅摹子呢,這是一個兒童啟蒙學(xué)寫字才會干的事情。

齊白石對兒子說:“我老了,名聲在外,耳朵里都是夸獎的聲音,我畫得到底好不好,弄不好我自己都會搞糊涂。我應(yīng)該使我的東西形神俱似。有名望的畫家畫東西到最后都不像這個東西了,太放開,自己收不回來。我要自己管住自己,我要有格局約束我自己,我還要描一描紅摹子,使我的筆法有放也有收。描紅摹子需要時間和耐力,我描紅摹子的立意是想在思想上管住自己,要有個規(guī)范?!?/p>

已經(jīng)功成名就的齊白石絲毫不減對于生平所崇拜的前輩畫家之敬意:“青藤、雪個、大滌子之畫,能橫涂縱抹,余心極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余于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故。”青藤即徐渭,雪個是八大山人朱耷,大滌子乃石濤,“諸君不納,余于門之外,餓而不去”,于是,我們又看到了鄉(xiāng)村中那個邊放牛邊讀書的少年齊阿芝。

著名評劇演員新鳳霞曾經(jīng)拜齊白石為師,她親眼看到了老頭子創(chuàng)作出自己得意之畫時常常開心地對著畫做鬼臉,感嘆師傅“真是老小孩”?!袄闲『ⅰ比齻€字,不正是齊白石將近百歲仍然充滿創(chuàng)造力的最重要原因嗎?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hotzeplotz.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