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帝在哪里》出版座談會上的發(fā)言

我很高興能夠參加今天的活動，見到了《上帝在哪里》一書的作者瓊尼?厄爾克森女士和譯者張栩先生。我愿乘此機會把我讀這本書的感想告訴他們，我要對他們說，讀完了這本書，我的心情誠然有同情，更有感動和欽佩，但最后占據(jù)了優(yōu)勢的卻是驕傲，為人的內(nèi)在生命的高貴和偉大而感到驕傲。

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發(fā)生許多預料不到的災禍，這些災禍落在誰的頭上完全是偶然的，是個人不能選擇也不能抗拒的。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始終是候選人，誰也不能排除明天災禍落到自己頭上的可能性。瓊尼只是比我們早一些被選上了，在那一個瞬間由一個充滿活力的少女突然變成了一個四肢癱瘓的殘疾人。她的故事從那個瞬間開始，人們可以從各個角度來讀這個故事，例如把它讀做一個堪稱典范的康復故事，一個戰(zhàn)勝苦難的英雄故事，一個令人驚嘆的奇跡故事，如此等等。這一切都符合事實，然而，我認為，這個故事的含義要超過這一切。

在我看來，瓊尼的故事給我們的最深刻啟示是使我們看到，雖然我們的外在生命即我們的軀殼是脆弱的，它很容易受傷，甚至會嚴重地殘缺不全，但是，無論在怎樣不幸的情況下，我們始終有可能保有一個完整的、健康的內(nèi)在生命。這個內(nèi)在生命的通俗名稱叫做精神或者靈魂。實際上，心理康復的過程就是逐步發(fā)現(xiàn)和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內(nèi)在生命仍然是完整的，從而克服身體殘疾所造成的沮喪和自卑。也正是這個堅不可摧的內(nèi)在生命具有在苦難中創(chuàng)造奇跡的能力，使表面上似乎失去了任何意義的生命又被意義的光芒照亮。

其實，殘疾與健康的界限是十分相對的。從出生那一天起，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體就已經(jīng)注定要走向衰老，會不斷地受到損壞。由于環(huán)境的限制和生活方式的片面，我們的許多身體機能沒有得到開發(fā)，其中有一些很可能已經(jīng)萎縮。嚴格地說，世上沒有絕對健康的人，而這意味著人人在一定意義上都是殘疾，區(qū)別只在明顯或不明顯。用這個眼光看，明顯的殘疾反而提供了一個機會，使人比較容易覺悟到外在生命的不可靠，從而更加關(guān)注內(nèi)在生命。許多事例告訴我，殘疾人中不乏精神的圣徒。

除了在座的瓊尼和張栩，此刻我還想起了英國科學家霍金和中國作家史鐵生。相比之下，我們這些身體表面上沒有殘疾的人卻很容易沉湎在繁忙的外部活動中，使得內(nèi)在生命因為被忽視而日益趨于麻痹，這是比身體殘疾更加可悲的心靈癱瘓。

作為一個基督徒，瓊尼相信她的康復奇跡來自上帝的恩惠。

在整個康復過程中，她不斷地和上帝對話，由懷疑而終于走向堅定的信仰。我不是基督徒，但是我覺得我能夠在廣義上理解她的信念。她在書中引用了她的傳教士朋友史蒂夫的話，大意是說，身體是一幅肖像畫，真正有價值的是這幅畫的內(nèi)在特點和風格。我十分欣賞這個譬喻的含義，因為我也堅信內(nèi)在生命具有超越于外在生命的神圣價值。上帝在哪里？在我們真正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完整的內(nèi)在生命的地方。如果說我們的易損的外在生命或多或少都是殘疾，那么，當我們用上帝的眼光來看自己，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內(nèi)在生命永遠是完整的，是永遠不會殘缺的。

是的，在上帝的眼中沒有殘疾，每一個人都能夠生活得高貴而偉大。我相信，把瓊尼和張栩，把所有勇敢的殘疾人連結(jié)起來的不是身體的殘疾，而恰恰是靈魂的健康。如果我經(jīng)過努力也擁有一顆這樣健康的靈魂，從而成為他們的同志，我將感到莫大的光榮。

200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