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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亡于家庭(2)

教養(yǎng)的關(guān)系花園 作者:畢淑敏


當家庭中生長出獲取大于奉獻的稗草時,家庭的傷害就已經(jīng)萌生。

被汲取的一方,感到失望和削弱。他們由不自覺到自覺地開始拒絕和反抗,選擇躲避或是反擊。

汲取的一方,由于感到被拋棄和冷漠,開始更大力度地依附和攝取。他們或是撒嬌或是要挾,或是疏離或是緊緊粘連。

在家庭的戰(zhàn)爭中,絕沒有永遠的勝者。家庭原本就是共同的疆土,你刺傷對手的同時,彈片濺滿自身,傷口汩汩流血。在家庭戰(zhàn)爭中,絕不存在著根本的弱者。當你得知一個孱弱的家庭婦女,由于發(fā)覺了大權(quán)在握的丈夫有了第三者,憤而揮斧斬夫,自己也被處以極刑的時候,你能說在這場家庭的生死搏殺中,誰勝誰負?誰弱誰強?有的只是兩敗俱傷,家庭化為齏粉。

更為令人焦灼萬分的是,在家庭之戰(zhàn)中,注定有一個永遠的傷者,那就是孩子。

有多少不和睦的家庭,當無望處置種種糾紛和矛盾的時候,不負責(zé)的男女主角,會生出一個愚蠢的念頭——生個孩子出來試試吧。也許靠這個啼哭的小嬰兒,可以平衡分裂的氣氛,彌補破裂的感情,讓家庭發(fā)生一個意想不到的轉(zhuǎn)折。

可惜,幾乎百分之百的結(jié)局是,奇跡沒有出現(xiàn),發(fā)生的只是悲劇。

一個嬰兒的誕生,會帶來更多繁雜的事務(wù),家庭經(jīng)濟會更趨緊張,夫婦相聚的時間會更為削減,精神上的壓力更顯沉重,各方面的負擔(dān)更呈增加。于是無數(shù)企圖靠孩子來增進婚姻的家庭,墮入了更不良的循環(huán)。這一次,卷進泥潭的將不僅是兩個不成熟的成人,更有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在家庭戰(zhàn)火中生長的孩子,普遍缺乏安全感,日夜像受了驚嚇的小兔。他們高敏感低自尊,一顆幼小稚嫩的心,感受到的不是家庭的溫暖,而是無盡的驚恐和動蕩。在父母的爭執(zhí)和威嚇中長大,愁苦和憂傷寫滿幼小的額頭。他們冷漠孤獨,桀驁不馴。既然親生的父母都不珍惜他們的來臨,他們找不到生存的價值和意義。從小在夾縫和臉色中討生活的經(jīng)驗,使他們尷尬和怨憤。長大之后,他們?nèi)狈鄣哪芰?,眼光多陰郁游移,心胸多狹窄悲愴。在因家庭受傷的孩子中,也許不乏高超的智商,但注定缺少由衷的微笑和與人為善的襟懷。

于是家庭的傷害就成了一種帶有遺傳性質(zhì)的惡疾,不但害了一代,更害了后代。

縱觀人類的發(fā)展,建造和平的家庭,必是持久的工程。我猜想那些沒有墓碑的家庭傷亡者,一定在冰冷的地下,用喑啞的聲音告誡世人:請包扎我們的傷口,它們依舊折磨得我們痛不欲生;請收起家中的武器,它絕不會帶給你幸福;請記住我們最后的忠告——家庭應(yīng)是陽光下的果園,每一顆果子都充滿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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