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與人談話兩個小時可得一根金條，辦兩件小案可購一輛汽車。”短短這一句話，便勾勒出“民國大律師”“上海頭牌律師”的身價和氣度。

這位大律師是史良嗎？史良聲名鼎沸，當年是“七君子”之一，后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首任司法部部長。

盡管史良與他同齡，然而史良是他的學生。

他才是真正的“民國大律師”“上海頭牌律師”。他便是吳凱聲。

1985年9月25日、1989年8月11日，我兩度采訪年已耄耋的吳凱聲大律師。盡管每次談話都超過兩小時，不過他并沒有要我付給他金條。

曾經(jīng)“一字千金”的他，還多次給我書信。其中之一，便是1990年4月16日，九十高齡的他所寫的親筆信：

永烈：

你好！

今春久未見面，念甚。自前日由天津塘沽回滬，參加了法總領事為法國商務參贊告別招待會。今日下午接得《共鳴》雜志一本，內(nèi)有您寫的《營救廖承志》一文，拜讀之下得悉您對這一事實的調(diào)查及內(nèi)容之詳盡，深為欽佩。關(guān)于廖案雖早有各報陸續(xù)發(fā)表，但均未詳盡報導，因事隔太久。當時滬上各報也未能如實發(fā)表，今有該文傳世，足見您對事實負責態(tài)度，不愧為當今一個名作家。專此表達以志敬仰。專此順頌

著安

吳凱聲

一九九○年四月

十六日燈下

上海寓所

吳凱聲的信，用豎行書寫，書法漂亮，年月日用中文數(shù)字，通篇一氣呵成，無一字圈改。

我因久聞吳凱聲大名，所以前去采訪。晚年的他，雖瘦削而精神矍鑠，目光炯炯，反應靈敏，絲毫沒有老年人的呆滯。

吳凱聲號丹農(nóng)，生于1900年11月12日，江蘇省宜興市和橋鎮(zhèn)人。他的話音之中，帶有明顯的蘇南吳語腔調(diào)，而他恰恰姓吳。

吳凱聲先生在1990年4月16日給我的信中提及，“參加了法總領事為法國商務參贊告別招待會”，這表明他與法國有著很深的淵源。

1984年11月，法國總統(tǒng)密特朗和夫人訪問上海，曾在法國駐滬總領事館，特地宴請吳凱聲和夫人吳敏，表明法國格外看重吳凱聲。

吳凱聲原本出身自江蘇宜興商人之家，只是到了他父親這一代家道敗落。貧困的他，怎么會走上與法國結(jié)緣之路？法國總統(tǒng)密特朗怎么會宴請他呢？

吳凱聲在18歲的時候從宜興來到上海，進入倉圣明智大學學習。這個倉圣明智大學鮮為人知，我因為采訪乒乓名將莊則棟同父異母的姐姐莊則君得知，倉圣明智大學在哈同花園愛儷園（原址位于今日上海展覽館），是哈同在1915年創(chuàng)辦的，設在哈同花園里，莊則棟、莊則君的父親莊肇一就是這所學校的教務主任。所謂倉圣，即倉頡，傳說中的漢字創(chuàng)造者，倉圣明智大學奉倉頡為先師。雖說號稱“大學”，實際上沒有正規(guī)的大學課程，只是學生均由哈同免費提供食宿以及學費，算是哈同的一項“善舉”。正是這所免費的學校，使吳凱聲打下學業(yè)的基礎，尤其是學習了英語。

當時，著名學者王國維也是倉圣明智大學教授，吳凱聲曾師從王國維學習《人間詞話》，鉆研詩詞。后來吳凱聲有所感便寫下詩詞，竟然達484首之多，被譽為“法界詩人”。

吳凱聲的運氣真好。當他在倉圣明智大學學習了三年，遇上國民黨元老吳稚暉在法國里昂創(chuàng)辦中法大學，招收官費生。吳凱聲考上了。1921年7月，吳稚暉帶領120多名官費生乘船前往法國留學，21歲的吳凱聲是其中的一個。中法大學當時正處于草創(chuàng)時期。吳凱聲在中法大學讀了一段時間，便轉(zhuǎn)往里昂大學攻讀法學博士學位。他的博士論文題目是《中國憲政史》。這時候，他失去了“官費”，便兼任上?！渡陥蟆贰⑿录悠隆缎聡袢請蟆否v歐特約通訊員，以寫稿“打工”，維持生活。1924年，24歲的他在法國里昂大學法律系獲法學博士學位，奠定了這位“民國大律師”一生的事業(yè)基礎。因博士論文《中國憲政史》受到好評，當年就由巴黎齊亞法律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