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大小姐見錢眼開，而二小姐卻有藝術(shù)氣質(zhì)，在亂七八糟，丟人獻寶

的浪潮中，毅然挑起重擔，僅這一點，普通人就不容易辦到。當然，如

果二小姐不肯嫁國王時，大小姐準也可挺身而出“，你不嫁我嫁"。

但天下不肯嫁窮小子的女人多，不肯嫁國王的女人少也。

1 7．擇肥而噬

《姐妹易嫁》給我們的另一啟示是：世界上逼女兒嫁百萬富翁的

父母，多如牛毛，蓋少女們正值綺麗年華，吃喝玩樂，只要向老頭老太

太一伸玉手就行啦。就是父母不給錢，也會有臭男人勇猛奉獻。想

當年柏楊先生的令嬡從開始社交文定，一直到結(jié)婚大典，就從沒有花

過一文。我乃知事明理之人，當然不會不給她錢，每次她有約會，我

都塞一點碎銀子到她荷包里，以備不時之需?？墒撬喼被ú怀鋈?，

有若干次她表示表示，請那些前呼后擁吃點宵夜，可是還沒等她動

手，小子們已跑到柜臺上打架啦。

富貴之家的少女們似乎啥都不缺，獨缺愛情，一旦到了“女心向

外”之年，簡直用鐵鏈都鎖不住。普通一點的，唯年輕英俊是視，只

要該小子長得帥，會跳舞，會唱歌，在大庭廣眾中惹人肅然起敬就行。

高級一點的則只要能寫兩篇小說，能說兩句英文，她就五體投地，認

為別瞧他目前固窮，二十年后，準一條好漢，屆時名震世界，莎士比亞

先生給他提鞋都不配。可是做父母的卻難得有這種想法，蓋二十年

是一個漫長的日子，到時候莎士比亞給他提鞋都不配，當然很好，萬

一弄砸了鍋，成了他給莎士比亞提鞋都不配的局面，該如何是好乎

哉? 故遠的不如現(xiàn)的，期票不如本票，眼里瞧的不如口袋里裝的。文

化人——尤其是尚未成名的文化人，遂不值一個屁“；有經(jīng)濟基礎的

人”，才是上等女婿。君看過《梵·高傳》乎? 梵·高先生向老頭求

神魂顛倒集 l 5 1

婚，老頭整人為快樂之本，日“：你把你的手指燒掉，我女兒就嫁你?！?/p>

梵．高先生一聽，燒掉就燒掉，當場就燒，燒得皮肉嗤嗤，雙目流淚，

可是老頭仍不答應。不答應固然可以說老頭心狠如狼，但普天之下，

大多數(shù)老頭老太太都是見錢眼開的。即以柏楊先生而論，道德學問，

真沒啥可說，可是我選女婿時，就是只看他的金銀財寶。我的小女兒

在美國第一次戀愛，對象是個學文史的，也就是現(xiàn)在大專聯(lián)考乙組那

類小子，我連夜打出長途電話，嚴厲禁止。嗚呼，她如果嫁給一個作

家，每月怎能給我們二老寄三百元美金乎? 現(xiàn)任女婿乃一洋大人，在

波城綠意斯鎮(zhèn)開五金雜貨店，小女兒只要順手牽一把鍋鏟寄來，就夠

我吃一個月矣。

說了這么多，只是說父母往往逼女兒嫁百萬富翁，而女兒往往堅

持嫁窮小子，這當然不是全體如此。有些千金小姐身上天生地流著

見錢眼開的血液，跟老頭老太太的意見不謀而合，擇肥而噬，不但一

團和氣，也一帆風順。不過一旦女兒是藝術(shù)氣質(zhì)型，就不得不熱鬧起

來，掀起家庭革命。夫家庭革命者，一句話可說完，那就是，藝術(shù)氣質(zhì)

型反抗見錢眼開型。這種革命是常見的，只有《姐妹易嫁》這種革

命，卻是見錢眼開型反抗藝術(shù)氣質(zhì)型，乃屬絕對少數(shù)。老頭老太太竟

然主張放長線釣大魚，女兒卻認為窮小子不可靠。世界之大，可謂無

奇不有。不過這種場面，如鳳毛麟角，不是女兒鳳毛麟角，而是老頭

老太太鳳毛麟角。

心理學家把人類分為內(nèi)向型和外向型，日內(nèi)向型如何，日外向型

如何，振振有詞，好像言之有物，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人類沒有絕對的外向，也沒

有絕對的內(nèi)向，大多數(shù)都是混合物。在某一種場合，外向兩下子，在

另一種場合，內(nèi)向兩下子。我們把太太小姐哇啦哇啦亂分，也同樣結(jié)

局。蕓蕓女士，很少是絕對見錢眼開，也很少是徹頭徹尾藝術(shù)氣質(zhì)的

也。絕對的見錢眼開，其庸其俗，其無心肝，沒有人可以忍耐。絕對

的藝術(shù)氣質(zhì)，也照樣糟糕，活在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世界，見解和感

情，一輩子都不成熟。娶了一位純粹藝術(shù)氣質(zhì)型，等于娶了一個玻璃

娃娃 ．麻煩可大啦 。

52 I 西窗隨筆

大多數(shù)太太小姐似乎都不求甚解，馬馬虎虎，混混沌沌。嗚呼，

婚姻乃終身大事，尤其對一個女孩子，婚姻好像是再次出生，三分之

二的生命交付給一個素昧平生的臭男人手里，真是世界最大的一樁

冒險，按說應該小心又小心，慎重又慎重才對。事實上卻往往是大而

化之的多，左挑右挑，看得準，拿得穩(wěn)的少。我認識一個女孩子，是我

侄女的同學，漂亮得不像話，屬于見錢眼開型。這一型的最大困難就

是無法叫臭男人填具一張資產(chǎn)負債表，只好在他衣食住行的規(guī)模上

判斷，結(jié)果嫁了一位半大老頭。當初人人都以為他有幾文的，結(jié)果發(fā)

現(xiàn)他比柏楊先生還窮，不過場面闊綽罷啦，把她閣下氣了個半死。

這困難對藝術(shù)氣質(zhì)型小姐也會產(chǎn)生，臭男人的“才"和他的“錢”

一樣，也往往無法預先確知。有些“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或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年輕人，二三十歲時候，看起來前途不可限

量。噫，說到這里，特地提醒一點，哪一個沒有出息的老頭，年輕時不

是被人認為“前途不可限量"乎哉? 即以柏楊先生而論，弱冠之時，

面如美玉，意氣高昂，著實風靡三秦。父老皆日“：此子才華蓋眾，前

途不可 卜也。"結(jié)果何如，閣下已知，敝前途只不過兩公尺就完啦。

我是過來人，故對后生小子的前途，實在沒有把握。君看過一篇小說

乎? 名日《喬治的書》，喬治先生是女主角的丈夫，結(jié)婚之前，他揚言

要寫一本全世界都要震動的名著，每個細節(jié)都想好啦，只等一結(jié)婚就

嘩啦嘩啦動手。女主角聽到人神之處，就讓他握著她的玉手，然后望

著他那前途不可限量的尊臉，玉眼中露著崇拜驕傲的光輝。

結(jié)了婚之后，連蜜月都沒有度，為的是喬治先生急于要寫他的

書。女主角懷著興奮的心情，把筆墨紙硯都準備好，然后把丈夫送到

書房。該喬治先生一會兒要咖啡，一會兒抱怨太太打斷了他的靈感，

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儼然莎士比亞二世。半個月之后，新娘子

數(shù)了數(shù)稿紙，競少了三十頁，芳心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