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蔽艺f。

我爸幾口就把飯吃了，一邊吃，一邊吸鼻涕。

我說 ：“我把飯盒洗了?！?/p>

我爸垂頭喪氣地說 ：“我自己洗，我自己洗。”

我就去余婆婆那兒拿書包，她問我 ：“云云今天不在我這兒 睡啊？”

我說 ：“我回去睡?！?/p>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 ：“你爸還好嗎？”

“還可以?！蔽艺f。

“ 造 孽 ?。　?余 婆 婆 嘆 著 氣 送 我 出 門，“ 造 孽 ?。?為 了 一 個 女的！”

我在回去的路上想，她說的這個女的到底是我姨媽還是向老師。 來的那個女人是我的姨媽。

我開了門，居然看見她在房子里，正在把茶幾上的酒瓶子和煙 鍋巴一點點理順。我說 ：“姨媽?！?/p>

姨媽用一種詭異的小聲說 ：“云云回來了啊?！?/p>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哭了，哭得沒有聲音。我說 ：“姨媽，你是 不是生病了？”

姨媽說 ：“沒有。”她扯了一張衛(wèi)生紙用力地揩了一下鼻涕。 我爸說 ：“你回去嘛，我自己收拾?！?/p>

姨媽沒有理他。

我爸又說 ：“真的，你走了嘛，遲了回去張新民不高興。” 姨媽埋著頭擦桌子上的一團老煙灰，又狠狠地揩了一下鼻涕。 這次她沒有用紙，直接用兩個指母夾著鼻子揩了，然后甩了甩手。 屋里光線很暗，我看不到那團鼻涕被姨媽甩到哪里去了，就聽到姨媽甕聲甕氣地說 ：“他才管球不到我的。”

我爸語重心長地說 ：“你不要亂說話，要珍惜，張新民對你還 是可以啊。”

“你看起可以嘛！你們都曉得個屁！”姨媽的聲音居然抖了。 “是我對不起小向啊，我也對不起你?！蔽野治目U縐地長嘆了一聲。

“沒的哪個對不起哪個，都是命。”姨媽也文縐縐地說，又揩了 一下鼻涕。她一甩，鼻涕就消失在燈光的邊緣了。

第二天，姨媽來接我放學(xué)。她看起來紅頭花色的，站在學(xué)校門口， 還給我買了一包大頭菜。校門口的人多得嗡嗡響，最開始我根本沒有看見她，她尖著嗓子喊我 ：“云云！”我就看到她了，俏生生地 站在花臺上，對我揮著手。

我就高高興興地跑過去，撲到她的懷里，叫她 ：“姨媽！” 姨媽也高高興興地抱著我答應(yīng) ：“哎！哎！”

姨媽給我吃大頭菜，我吃得滿嘴都是紅油。姨媽從包包里面扯 了一點兒衛(wèi)生紙出來給我，說 ：“云云，把嘴巴擦了?！蔽野岩黄Ｏ碌拇箢^菜遞給姨媽，說 ：“姨媽，吃不吃？” 姨媽笑瞇瞇地說 ：“我不吃。你自己吃?！?/p>

我就把大頭菜都吃了。

吃完大頭菜，我們就到了姐姐的中學(xué)門口，姨媽牽著我在那等 姐姐出來，下課鈴一響，那些真正的中學(xué)生們就像猛虎一樣撲出來 了。我在里面找不到我的姐姐，但是姨媽一眼就看見了，她大喊了一聲 ：“張晴！”

我才看見姐姐，她跟葉峰站在一起。姨媽像個小火箭一樣沖了 過去，姐姐一把拉住葉峰。

我們雙雙對峙著站在一起，周圍的人立刻躲開了。姐姐黑著一 個臉，問姨媽 ：“你把蒲云帶來干啥子？你昨天晚上到哪兒去了？” 姨媽說 ：“你把人家男娃子牽到干啥子？”

葉峰猛地縮了縮手，但沒有成功。姐姐緊緊拽著他的手，宣誓 一樣跟姨媽說 ：“我們在耍朋友！”

姨媽放開我的手，再次“啪 ”地給了姐姐一巴掌，罵道 ：“你 這個死不要臉的！”— 我知道她們又要鬧起來了，連忙退后了一步。但葉峰就呆呆地站著，看著姐姐惡狠狠地從嘴皮里面團出了一坨口水，吐到了姨媽胸口上。

她吐出了這口口水，然后說 ：“你才不要臉！我這么不要臉還 不是跟到你學(xu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