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冬夜的聲音 3

江南色 作者:葉華


母親幫我掖好被子后,我像一個被捆綁的大粽子躺在床間,我叮囑她說:“不要關(guān)燈哦。”我害怕睡覺時候屋里的一團(tuán)漆黑。母親有時候會依著我的要求留著燈光,昏黃昏黃的燈下,我放心地閉上眼睛,面容輕松。即使閉上眼睛就會出現(xiàn)鬼怪猙獰的面孔,我也可以馬上睜開眼睛,風(fēng)馳電掣間,鬼怪們煙消云散。燈光就是我的桃木劍,拔出,鬼怪們就會逃之夭夭。兒時,我想象中的鬼怪開始大多是以溫柔甚至是美麗的面目出現(xiàn)的,只是在最后一瞬間,他們才會露出原型。這是看《畫皮》的結(jié)果,那是我看過的第一部恐怖片,美麗的女人卻有著蛇蝎一樣的心腸,多機(jī)智的結(jié)合。殺人取心時,雙手捂住耳朵的我緊閉雙眼,從凳子上滑到了地上,前排的椅子剛好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像一個臨戰(zhàn)脫逃的人。那個血淋淋的場面其實在電影里是沒有出現(xiàn)的,而恰恰是閉上眼睛不知道電影的情節(jié)是如何過渡,給我滯留了一個巨大的懸念,我可以想象無數(shù)驚魂動魄的巔峰場景。懸念是電影文化最好的藝術(shù)手段,讓人們不知不覺跟著它遺留的線索一直往深處走。懸念保持了一門藝術(shù)長久的魅力。讀《清真詞》里的句子:“說夢——雙蛾微斂。錦念溫——酒香未斷。待起——難舍拼。”“——”是折腰格,在古詩詞中并不多見,懸念就如同這格“——”,連接出更廣闊的天地。有一天晚上,我夢見同桌賀琴變成了畫皮里的小如,她不動聲色地坐在我的旁邊,直到有一天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她腕下流著藍(lán)色血液才驚覺。她對我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我發(fā)現(xiàn),每天早上上課時班上都會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個人,而她還是故若常人,不露絲毫的破綻。同學(xué)和老師都不會懷疑文文靜靜的她會是妖精,只有我洞察她的內(nèi)心。而我不能揭開這個秘密,因為我說出來時,就是噩運降臨的時候,驚恐如臨深淵。這個夢做得奇特,好幾個晚上都重復(fù)或延續(xù)了同樣的畫面,以致于我白天去上課的時候都不敢和賀琴講話?,F(xiàn)實,夢境,我始終難辨別真假,現(xiàn)今還是如此,所以我常常會以為自己身在夢境。我很滿意,能身在夢境是幸福的。

天很冷的晚上,母親有時候會早早地在被窩里放上一個“湯婆子”,鉆進(jìn)被窩時候暖暖的,像躺在了母親的懷里。“湯婆子”有段時間換成了鹽水瓶。我還是喜歡鹽水瓶子,因為我喜歡踩在上邊滑溜溜的感覺,心里明明晃晃,想象是踩在一泓碧水上,粼波踱步,想必就是這種感覺。那些鹽水瓶子上有一隔一隔的刻度,從0ml一直畫到500ml,我那時候常常會想,500ml是多少?肯定沒有八斤六兩重,我有些得意,我出生時就是八斤六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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