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到荼蘼花事了(2)

繁花不驚,銀碗盛雪 作者:雪小禪


小時候,我喜歡一個人爬上家鄉(xiāng)的老城墻,獨上高樓,寂寞孤高,那時,我不過才十三四歲,喜歡看卡爾維諾,還喜歡一個人繞著古老的教堂聽頌詩的聲音,夜色降臨,不感覺到恐怖,卻只感覺那種薄涼的唯美。

大了一些,我喜歡一個人乘火車獨行,到遠,甚至更遠的地方。我喜歡陌生,喜歡在異鄉(xiāng)的街頭做一個閑情逸致的女子,一顆蒙塵的心濕潤起來;我喜愛這黃昏的雨,僅僅能把發(fā)梢打濕的雨;我喜愛空氣中傳來的八月桂花香,街上奔跑的孩子、賣菜的小販、急著回家的夫妻,賣報女子抬頭望天的寂寞神情……我喜愛這市井的煙火,這凡俗的熱鬧,如同喜愛半夜里,忽然聽到寂靜里傳來遠遠的更聲,遙遠,親切,貼心貼肺,讓人立刻感覺到塵世的好,這好原來是這樣的——在孤寂的時候有孤寂的美,在熱鬧的時候有熱鬧的美。

幸好我喜歡了文字。

文字是我的針,我不斷地繡著自己想象中的愛情,也許是繡著很多夢想?小說的底子是一塊“喜相逢”的藍被面,上面繡了大朵的艷麗的花兒,緞子上繡著纏枝蓮,繡著紅嘴鴛鴦,繡著艷麗的、薄涼的愛情,那上面的故事始終是凄美的、纏綿的。

這“喜相逢”的被面,也許早晚會舊了,上面的花枯了,纏枝蓮不再旖旎,可是,又有什么關系?上面繡的鳳凰都會老,因為光陰可以把人心揉碎,何況這燦如煙花一般的愛情呢?

所以,我不厭其煩地唯美,一直到心碎,一直到倦了為止。

杜拉斯曾經(jīng)有一句話極為震撼:我知道我永遠不能把它描寫出來,不能讓你們看到,永遠不能,誰也不能。寫出來,就碎了錯了。

而沒有寫出來的那些,一直是一粒種子,它刺著我,讓我把它寫出來,或者喜悅或者破碎,反正它一直在那里,看著我,讓我在有朝一日,用針把它繡到我的“喜相逢”的被面上。

哪怕,它只是一片就要凋零的薄荷葉。

哪怕,它只是死掉的鳳凰,再也飛不起來。

從少年的慘綠到現(xiàn)在的墨綠,我總以為自己改變了很多,可是,當我騎著腳踏車再次路過少年時經(jīng)過的教堂,我知道,一切沒有改變,我還是那個喜歡蘩花的少年,還是那個看到纖手破開雪白的橙子,流露出歡喜的女子。就像我貪戀著那一去不回的少年時光,貪戀著穿過落滿櫻花白的小街上,期待有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在等待我,那心中或素白或粉紅的夢想,在我心中,從未改變。

是那個拿著一根針繡“喜相逢”被面的女子,是那個在早春暮色里騎著腳踏車的白衣少年,在稍縱即逝的青春里,把一枝荼蘼開到了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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