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鄉(xiāng)是欲望堆成的(1)

替全世界去仰望 作者:林東林


在深圳出差時,犯了對桂林的相思病,而事實上,我是一個出生在河南的福建人。

在華僑城住了一周,對桂林鄉(xiāng)愁了一周。不是思念那里膚白人俏、脾氣火爆的妹崽,也不是懷念那些一起裸泳、一起裸曬、一起裸蒸就是沒有一起裸睡過的老哥哥們。睡前一晚上,桂林米粉的味道從一千公里之外就竄到我的枕上冉冉升起,直沖鼻腔和五臟六腑。天明我醒來,枕巾上一副有模有樣的廣西地圖繪制完成,貌似在等著我以桂林米粉為起點一路巡視撫慰過去。

一個老哥哥開車六個小時,先是順暢的高速,再是翻山越嶺,最后穿鄉(xiāng)過鎮(zhèn),在夕陽剛落下最后一絲嫵媚時來到了我暌違四年之久的崇善米粉店。門口賣票的50歲大姐似乎更年輕靚麗了,柜臺切粉拍蒜的40歲大姐似乎更加誘敵深入了,兩個老桂林人和我這一個小桂林人帶著醞釀一天的口水開始了征程。為表達更鄉(xiāng)更愁,我前后兩次一共要了六兩米粉,吃得胃滿肚圓、腦滿腸肥。出來迎風而立,看到更加巍峨的解放橋和更加逝者如斯的漓江,我似要流下思鄉(xiāng)淚。

敝人不才,畢業(yè)后在桂林找了一份游手好閑的工作,順便把戶口也遷到了這個游手好閑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吃米粉晚吃包子,后來卻不過此地盛情毅然決然地斷了包子都改吃了米粉。我固定的御膳房是王城周圍一公里之內的米粉店,偶爾臨幸的行宮小廚遍及桂林城里的各條街肆里巷,吃一口換一個地方,哪家的老板娘風韻常駐哪家。就此優(yōu)哉游哉地早晚出擊和桂林米粉以及米粉店的老板娘打了將近三年游擊,用米粉和八桂大地建立起各種曖昧關系。

最后要不是上海的燈紅酒綠和旖旎風情召喚得實在太殷切,我估計我一輩子要扎根這個山水甲天下的米粉圣地了,三兩年內娶個廣西婆娘,慢慢變成一個老桂系,養(yǎng)出一窩兒小桂系。

五嶺皆炎熱。從深圳回到桂林的當晚住在朋友家里,酷暑難耐,從一開始的褲頭背心,后來變成只剩褲頭,最后連褲頭也不剩了,裸奔在一葦草席之上。想起俗諺曰心靜自然涼,自省不已,哪里是天熱,分明是心熱嘛,轉復睡下。不想天殺的朋友沒睡,沐浴了卻沒有更衣的他推門誘惑我:“睡沒有,克不克吃米粉?”正合了我那要飽暖思淫欲之意,趕緊順聲應下,諾!

子時時分,半夜開車出街覓食,一人一條短褲一只拖鞋,穿過粉紅色曖昧門臉房極其敬業(yè)的大姐小姐的招呼,穿過大街小巷熱鬧后沉寂下來的市井聲聲,穿過街頭昏黃的燈光下老板娘哈欠連連慵懶打烊的眼神,穿過亂竄的土狗驚醒了電動車尖利的報警聲,來到身處漓江岸邊毫不起眼卻大名鼎鼎的劉伯娘米粉店,此時月入中天,越發(fā)明亮,米粉的味道早已穿堂而過鉆心入肺。

一人叫了二兩米粉,切粉,拍一顆老蒜,多加豆子、鍋燒和酸豆角,自己端將出來拌好。三寸長的白嫩米粉襯著暗色的調料,極像渾身潔白如玉僅著片縷衣物的女神胴體,冒出來的熱氣裊裊而上仿若女神呵氣如蘭的耳語,于是三下五除二地剝去遮羞布,省去被原始欲望追趕而來不及鋪陳的羞澀和前戲,食色性也,也食性色,于是不管不顧地入口而大嚼,就著夜色呼呼啦啦吃干吮凈。而后燃煙一支,定定地出神回味剛才來不及多想的凹凹凸凸的細節(jié),嘴角浮出不少笑意。

作為一個生長和飲食故鄉(xiāng)在河南的游子,先后有讀書的安徽做過我的故鄉(xiāng),是因為羊肉板面;實習的廣州做過我的故鄉(xiāng),是因為腸粉、鳳爪和早茶;桂林自不必說;工作過的上海做過我的故鄉(xiāng),是因為烤麩、生煎和醉蟹;大居不易的北京也做過我的故鄉(xiāng),是因為羊蝎子、炸灌腸和炒肝兒;后來閑居成都兩個月后,四川以火鍋、冒菜和豆花這組小三成功上位也成了我的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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