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袁瑛:壩上(4)

絕版的抒情 作者:孔見 王雁翎


劉媽,寬眉、寬額、寬鼻、寬臉,粗手粗腳,長得好似一棵肥厚的青菜。她有活潑的性格,一笑起來,“哈哈”滿天飛。釀醪糟、腌咸菜、包皮蛋,是她的拿手活兒。釀醪糟、腌咸菜、包皮蛋,謝碥的女人都會做。會做有什么用?謝碥的人都知道,這釀醪糟、腌咸菜就講究一樣——味道;包皮蛋就看一點——松花好不好,多不多。若是醪糟釀來不出酒,咸菜腌來像抹布,誰還吃!皮蛋老粘殼,一朵松花也看不到,多丟臉!劉媽做的醪糟,還沒有出壇就聞見香;她腌的咸菜黃澄澄的,咸香適口,等不到夾到嘴里這口水就咕嚕咕嚕冒了;她包的皮蛋,每一只皮蛋都能囫圇地剝光殼,從不粘殼——這一點,稍微用心的女人也能做到,但是有一點厲害,劉媽包的皮蛋,每一只剝開都是帶著松花的琥珀,透明的、暗黃的琥珀,那些松花如雕刻在水晶上,玲瓏剔透。劉媽自從嫁到謝碥,謝碥的女人就都懶了,醪糟不釀了、咸菜不腌了、皮蛋不包了。想吃怎么辦?置辦一頓伙食,把劉媽請到家,半天的工夫,醪糟釀好了,咸菜腌上了,皮蛋也包好了。你以為這些女人都偷懶呢?才不是哩!她們也有她們的小算盤。明請劉媽教手藝,劉媽可能會推辭,若是請去做,那又不一樣了。女人們就趁劉媽完整幫忙做的過程偷師,但是照樣學樣也還走樣,明明每一道程序都按著劉媽的方法來做了,做出的東西還是有區(qū)別。女人們就想,這可能是天給的手藝讓劉媽以此為活吧。怎么叫以此為活呢?劉媽的男人是收電費的謝天章,他本來是農電工,從電樁上摔下來,傷了腰,干不了力氣活,田里重活都是劉媽和她五個兒子干下來的。五個兒子五雙手幫了她不少活,但是五張嘴吃飯也厲害,五個人都要讀書,錢從哪里來?劉媽包的皮蛋松花多,遠近出名,就有人問天問地問到謝碥來買皮蛋。謝碥的女人給劉媽出主意:那么多人喜歡你包的皮蛋,你干脆到場口上擺個攤子,幫人包皮蛋算了,你一個女人,能做好多重活路!劉媽卻傲上了,她說:要買就到家里買,不買就算了,我也不求這買賣吃飯。她雖說了這樣的硬氣話,可天并不棄她,來找她買蛋包蛋的人就沒有息過氣,連周圍場鎮(zhèn)上那些做副食和干雜生意的人都來找她定蛋了。每次有三輪車或者火三輪進謝碥,就有人湊上去搭話:“買皮蛋?。俊?/p>

來人“啊”一聲。

“順溝邊那條田坎兒一直走到底就是賣皮蛋的,早點兒喊人,她家黑狗兇。”

來人“哦”一聲。

待人家剛打燃火要走,又攔下,問:“這劉玉蘭(劉媽閨名)的皮蛋硬就比別個的好賣?。俊?/p>

來人顯得不耐煩了:“不好賣我天天朝這里跑???人家買主就盯倒那幾朵松花在吃!”

搭話的人蒙了一下,隨即對著劉媽家的方向罵道:“狗日的謝天章,硬是大媽生的,接的婆娘包的皮蛋都比別塊多幾朵松花!”

謝天章的父親是地主,接了兩個老婆,大老婆只生了謝天章一個,小老婆沒比謝天章大幾歲,生了一群,全是女。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hotzeplotz.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