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宦官制度、中國男性主體性和女性解放(13)

生為女人:性別、身體、欲望、情愛與權(quán)力 作者:孔見 王雁翎


這樣說,絕不是要恢復某種男性神話,重新復制男性中心論,呼吁男人的男子氣、他們的雄性,完全不是。正如不存在一個既定的女人的本質(zhì)一樣,也不存在一個既定的男人的本質(zhì)。和女人一樣,男人也不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他們的性格、興趣、愛好、個性多種多樣,不同的男人有著不同的人生追求和個性特點。如果用同一個標準去要求男人,覺得男人應(yīng)該如何如何,他們應(yīng)該如何具有男人氣概、如何像男人一樣頂天立地;并且在做完了頂天立地這件歷盡艱難困苦的事情之后,又要求他們像牛馬一樣,為家庭賺錢、買大房子、當大官,否則就什么都不是,就“不是男人”,這是套在男人身上的精神和現(xiàn)實的雙重枷鎖,和套在女人身上的許多枷鎖一樣,是毫無道理的。假如有這樣一個男人,他對于當官、賺錢、買大房子和小汽車都毫無興趣,他就是比如熱愛詩歌。他閱讀詩歌,也寫作詩歌,他從詩歌這項古老的藝術(shù)中得到了最大的快樂,他認為“林中路”最適合他自己。在具足了基本的生活條件之后,他一年翻譯一到兩首比如法國詩人勒韋迪的詩作,自己寫作不超過五首那種分行的作品?!@是他的自由,別人沒有理由把他當作一個怪人、瘋子,把他從男人的隊伍或者正常人的隊伍中開除出去。應(yīng)該說,處于同一個語境之下,為權(quán)力、地位、出人頭地而癲狂的豈止是男人?在我自己的這個性別中也有不少人,如果不能親自動手去做,她們就竭力唆使,乃至驅(qū)使,乃至強迫自己的丈夫,一定要按某種人們認為的“男人的道路”去奮斗,直到把這個男人煉成灰燼。而恨不得嫁一個好太監(jiān),是她們最大的愿望。

很可能,迄今為止關(guān)于男性的知識和關(guān)于女性的知識一樣,都是遭到污染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樣,關(guān)鍵不是符合某種既定的模式,符合他人或自己頭腦中關(guān)于“男人”的想象,而是建立起他自己的出發(fā)點,找到他自己的尺寸、比例,發(fā)掘他自己的真相,在此基礎(chǔ)上,才能確立他自身的尊嚴和真正的人格。一個自持、自重、自明的男人,而不是自欺欺人、腳底打滑、呼天搶地的那種,在女人眼中顯得更有魅力。在某種意義上,女性的解放期待男性的解放。如果男性不把自己從種種不切實際的幻覺、他人的出發(fā)點中解放出來,女性的解放就必然是不完整的。

2003年7月2日上午,在準備結(jié)束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特地去了位于石景山模子口大街80號的北京宦官文化博物館,此地原是明代太監(jiān)田義的墓園。田義官至四品,奉皇帝敕令在南京當過守備,掌管軍中糧草。他的這片葬身之地有近二十畝,像給活人預備的許多豪宅一樣,前后分好幾進,墓廳、廊柱,包括鼎、香爐在內(nèi)的各種石刻,雖然坐落在一片幾乎是荒草當中,但是仍顯示出了此人當年的風光權(quán)重。在簡陋的博物館陳列室中,有這樣的介紹:宦官現(xiàn)象在古代奴隸制時期的埃及、希臘、羅馬、波斯等國都有記載,其活躍程度不亞于中國;但是“隨著歷史的發(fā)展,均較早退出了歷史舞臺,而中國的宦官制度產(chǎn)生之早、延續(xù)之久、組織之嚴密、影響之大,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實際上,它已經(jīng)成為“正式”的國家政治制度。在提及被閹割所造成的這些人的心理特點時,寥寥只語,卻入木三分,譬如屈辱感、自卑感、團體意識、發(fā)憤意識。

崔衛(wèi)平:學者。著有《帶傷的黎明》《看不見的聲音》《我見過美麗的景象》。

本文刊于《天涯》200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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