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01

愛意

婦人在廚房里

耐心地

切一節(jié)藕

藕皮已刨凈

白嫩的藕身

滲出汁液

排骨在鍋里燉著

藕片即將放入

婦人在等待

兒子回來

他不經(jīng)?；貋?/p>

二十好幾

沒找工作

更沒成家

婦人想起來

心里就慌

兒子唱歌的酒吧

婦人也曾去過

遠(yuǎn)遠(yuǎn)看見兒子

抱著吉他唱歌

眼神深情而又調(diào)皮

堅(jiān)挺的鼻梁

在燈光下發(fā)亮

他真帥

就像羅馬男人

婦人忍不住笑了

即使是現(xiàn)在

切著藕片

想起兒子唱歌的樣子

長發(fā)披在肩上

婦人還是忍不住

有點(diǎn)想笑

隨即臉就紅了

2006/10/26

老人

背負(fù)雙手

如同倒剪雙翅

當(dāng)他漫步踱進(jìn)

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掛在脖子上的一條

鮮紅艷麗的圍巾

使他看起來

像一只高大驕傲的公雞

一絲不茍地

向后梳著的頭發(fā)

證明了他在歲月面前的尊嚴(yán)

要不是白發(fā)摻著黑發(fā)

形成的灰色山丘

誰會(huì)把他當(dāng)做一個(gè)老人？

但硬硬的鼻梁下

依然繚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鷙

幸虧額頭上爬行的皺紋挽救了他

即使是個(gè)狠人

也只不過是

一個(gè)曾經(jīng)狠過的老人

人群當(dāng)中眼尖的那個(gè)

看到皺紋中有尸骨在跳舞

年輕時(shí)被他殺死的人

柔軟的身體

仍然堆積在他的臉上

形成此刻

一個(gè)老人應(yīng)有的慈祥

2009/02/02

他不吃螃蟹

那個(gè)年代，那個(gè)漁村

餓死很多人

大海就在

村莊外面

肥胖的黃花魚

大把的蟶子

海螃蟹遍地都是

一天深夜

他的父親

躲過巡邏的民兵

翻過堤壩

來到海邊

手忙腳亂

搞了一筐螃蟹

這種挖社會(huì)主義墻角的事情

他干得心驚肉跳

然后繞到鄰村

爬上后山

越過山嶺

回到家中

他那沒有幾顆牙

快餓死的奶奶

嚼了整整一夜螃蟹

2007/09/25

停尸間里仨老頭

前面的老太太

還沒被推進(jìn)去

后面的仨老頭

并排躺著

耐心地等

都瘦

剝?nèi)ツ樕夏菍悠?/p>

就是三只大小相似的骷髏

都仰著頭

半張著嘴

都穿黑綢衫

蓋薄被

活像老哥兒仨

剛推完一局牌

累了

躺下歇息

看不出誰享了更多的福

也看不出

誰遭了更多的罪

老哥兒仨

就這么躺著

不說話

等前面的老太太進(jìn)去了

他們也將魚貫而入

燒成灰

剩幾把骨頭

化成青煙之后

在半空中

彼此笑笑

拍拍肩膀

敘敘年齡

聊聊今年的雨水

會(huì)不會(huì)影響

小麥的收成

2003/05/02

大災(zāi)之中，朋友誕生一子，聞之悲欣交加

——寫給李師江

幾日來

我心中住著一個(gè)溺水的人

掙扎，沉浮，哀號(hào)

一張又一張

死者的面孔

一具又一具

孩子的尸體

令我越來越沉默

我怕我心中

那溺水的人

會(huì)窒息而死

我的兒子正在樓下玩耍

多少孩子深埋在廢墟？

就在這時(shí)

收到你的短信

你的兒子于今天出生

那么多孩子死去

你的孩子出生

那么多生命消失

新的生命誕生

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

將我心中快要溺死的那人

從血漿淋漓般的水下?lián)破?/p>

我的朋友

你在喜悅中抱著你的兒子

而我此刻

悲欣交集

不能自已

2008/05/15，汶川大地震后3天。

川音祭

大地輕啟獠牙

川北幾萬人命

四川盆地

天府之國

去年我曾寫過贊美岷江的詩

還勸我的朋友

娶一個(gè)四川女孩兒做老婆

我一直覺得

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是川妹子

說話的聲音

既干脆

又溫柔

活潑得像兔子

清新得像小草

與她們的性格一樣

轉(zhuǎn)眼之間

山崩地裂

幾萬條柔軟的川音之舌

從此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