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鼠阿古

睡眠是條大河 作者:顧城


“阿古,阿古,在葵花地里!”變嗓音的男孩叫著。

長鼠阿古跟著剎那到來的念頭就跳到陽光里去了,可它并沒變成光,而是意外地進入了陌生的逃跑世界。一根一根秸稈,過去是看,現(xiàn)在是在中間。周圍聲響巨大,跺腳,敲木頭,尖叫,阿古亂作一團,那個剛一前沖就得后轉(zhuǎn)的騷哄哄濕漉漉的家是根本顧不上想了,全身上下都灌滿了驚嚇和隱隱發(fā)亮的歡樂。

阿古狠狠一扭繼續(xù)逃,一跳一跳,每一跳都有讓陽光接住的期盼。有一跳碰在大石灰塊上,這一刻居然讓它放棄陽光,滴溜溜亂躥起來。它感到了身體的彈性,感到了腿,從身體里伸出的腿一下一下把它送上高處,又一次次在摔向地面時把它托??;它驚訝地感受著自己,以及天空和大地。

它居然跳上了一個高坎。“上墻啦!”變嗓音的男孩喊。

它被個搖蕩的大葵花盤一撞,差點掉下墻去,四顧茫然,心突突跳,景物清晰,棕色的人圍上來;又個大葵盤搖過來,它一躲,卻險些被另個撞上。

大葵盤簡直旋轉(zhuǎn)飛快,它在窄墻上顛倒躲閃不及,一片巨大堅硬的葉子也過來威脅它,它簡直沒想什么,就直跳出去。巨大的叫嚷聲:“跳走了!捉??!”哪哪都喊。

忽然它發(fā)覺了靜,長鼠阿古一愣,竟感到害怕,掉身往回跑起來。變嗓音男孩叫:“那邊去!截?。?rdquo;誰也不以為捉得到阿古,出于同樣的恐懼和興奮,他們跑來跑去。

長鼠阿古是飼養(yǎng)員老頭送給男孩的禮物。男孩看著美麗的禮物正在逃跑,本該哭,可居然莫名地興奮不已;他指揮著媽媽和姐姐,其實是亂糟糟什么也沒做;他撿起兩根長棍表示他控制著很大一片地帶,他的慌亂傳染給阿古,阿古也沒想到怎么那么準,奮力一跳就跳到了一個手上,它和那個人同時尖叫,或者是那個人替它尖叫,那個人是男孩的母親。

那一天過去的時候,男孩奇異地安靜,他的姐姐看他居然寫下了這樣的怪字:黑狗沿著故事的花環(huán)尋找太陽……大地是憤怒的,大地上的生命充滿淚水。

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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