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見證痛苦的觀眾(2)

很二 作者:于一爽 莊滌坤


結(jié)了婚,其實(shí)還好,飛鴻往來,一個在湖南一個在西安,舉案齊眉,相當(dāng)?shù)钠届o,一年兩個假期。只是黃太太又要教書又要帶兩個孩子,非常不容易,于是我和我弟從小就在奶奶家外婆家保姆家奔來波去,那時大家的革命工作都很忙,顧不上孩子。黃太太說我小時候長得很可愛,倒也不是別的可愛,就是又白又胖,像“灰面團(tuán)子”,所謂 “灰面”就是精粉面,以白著稱,有一次照相戴了黃先生從上海寄來的一只紅色絨邊帽子,被照相館的人抱著看個不停。三歲的時候我跟黃太太去西安探過親,爸爸的研究所里每天發(fā)西瓜和冰棍,在那個年代,這可是了不起的福利。后來一回來,人家問我,你爸爸在西安做什么工作的???我就驕傲地回答,我爸是發(fā)西瓜和冰棍的。

我小時候記憶最深刻的是我奶奶給了我們一只鵝蛋,比一般的雞蛋要大一倍,淡青色,躺在碗柜里,發(fā)著靜靜的光。我很想吃這只鵝蛋,可是我媽說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我就等啊等啊等啊,爸爸怎么還不回來。后來爸爸回來了,全家團(tuán)圓的時候,終于炒了這只鵝蛋,沒我想象得好吃,有一種淡淡的腥味——真令人失望。

兩地分居時期我爸和我媽從不吵架,但是在我六歲的時候,他們終于調(diào)到了一起。也許是因?yàn)椴涣?xí)慣,也許是因?yàn)槿狈δズ希苍S是因?yàn)槲野珠L期的單身生活,我們家長期成為吵架的風(fēng)暴中心。

其實(shí)原因說來說去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爸不幫著做家務(wù),我媽很生氣。這個原因以各種形式爆發(fā)著,比如說我爸上班地方離家近,他有時下了班就被人拉去下棋,沒有回來蒸飯,我媽從三里路外的學(xué)校趕回來,天已經(jīng)黑了,家里還灶冷鍋靜,于是火就起來了,她板著臉蒸飯的時候,家里靜得嚇人,我知道等下又有一場世界大戰(zhàn)將要展開,那恐懼,是核彈將要爆炸前的恐懼。

在我的記憶里,他們幾乎每天都在吵架,好一段時間就吵一段,一直持續(xù)到我讀高中,而吵的方式幾乎一樣,每天12點(diǎn),黃先生從外面回來,有時喝了酒,大部分時候沒有喝,黃太太就冷冷地問怎么不再晚一點(diǎn)???黃先生無言,然后黃太太就開始數(shù)落,黃先生就開始辯解。黃先生喜歡的事還蠻多,他愛下棋,更愛打撲克,也打麻將,黃太太開始罵,哭泣,每夜如是,昨天和前天沒什么兩樣,而我躺在床上很痛苦地在想一個問題,為什么他們可以就一個問題吵一萬次呢?連詞都不換呢?這得多二的兩個人才能辦到呢?為什么不離婚呢?父母吵架的家庭是我的噩夢之源,也是我的憂郁之源。記憶里的童年沒有一天不是灰色的,永遠(yuǎn)在爭吵永遠(yuǎn)在鬧,而我生命的唯一目標(biāo)也就換成了離開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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