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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偉大的作家無法不書寫黑暗(5)

我們這個時代的怕和愛 作者:陳丹青 等


一個不關注身邊黑暗的詩人我懷疑其偉大

余世存先生說您的寫作有三大主題,死亡、恐懼和殘忍,您怎么看這個評價?

野夫:世存是我非??粗氐拿耖g學家,他對我的總結我認為是很到位的,我也確實集中地寫了一批普通人的死亡,我寫死亡又寫了這個社會的殘忍以及帶給大家的恐懼,我覺得恐懼和殘忍是今天為止我們這個時代并沒有根除、并沒有消亡的東西,甚至還在頻頻出現(xiàn)的東西。像前面提到的,老師要懲罰一個小孩,讓其他的同學去打他,每個人扇他兩耳光,這就是最殘忍的教育,你能想象在一個西方國家,一個文明國家會有這樣的老師嗎?在生活中她還是一個老公眼中的好老婆,孩子眼中的好媽媽,鄰居眼中的好鄰居,但是她卻在教育學生的時候采用這種方式,而這一事件并不足以引起廣大中國人的憤怒,為什么?因為這種殘忍的現(xiàn)象司空見慣。我也希望在我的寫作中間強化我想解剖的這個民族的一些病灶,這是這個民族身上的病灶。

您覺得這是作家的使命所在嗎?

野夫:我理解的文學使命是這個,但是也有很多作家認為文學就是語言技巧的一種炫耀,周圍很多詩人是不關注社會不公的,是不關注社會黑暗的,只在那兒做語言的技巧游戲,他可以把語言玩到極精致,意向啊、比喻啊各種手法,達到和世界詩歌可以比肩的程度,但是在他們的詩歌中看不到他們所處的時代,這樣的詩人我認為永遠進入不了偉大的詩人行列。一個只會歌頌愛情的詩人,一個不關注身邊黑暗的詩人,我充分懷疑其偉大。

您現(xiàn)在理解母親對于死亡的選擇嗎?

野夫:不理解也要理解,母親的遺書里面包含了這層意思,就是我走了,你就輕松了。她是為我們松綁,她不走我得在武漢守孝,我在武漢要是找一個很爛的工作養(yǎng)家糊口,也許就沒有我的未來了,從另一個角度,用這句話說確實會很殘忍,就是你感謝你的母親用自絕的方式換你上路了。

但是回頭想,如果母親當時沒有這樣做,可能我在武漢只是一個平庸的公司職員,就不會有拎著換洗衣服來到北京的那個冬天,沒有那個冬天就沒有我在北京十幾年的打拼,雖然很艱辛,但是今天我過上了那種我想要的生活。

足夠好的作家一定有足夠好的語言風格

您的語言風格被很多人討論,我個人感覺您的文字當中感情很深厚,但是表現(xiàn)上又比較節(jié)制,話題寫得比較厚重,但是又讓人感覺很容易接受,就是很樸素,我不知道您的語言風格是怎么形成的,是刻意的還是很自然的?

野夫:我覺得是自然形成的,我年輕的時候語言花哨。一個苦難的環(huán)境里,身邊睡的是橫七豎八的各種罪犯,殺人的、放火的、強奸的,什么都有,你看著他們,聽著上百個殺人放火的人在那兒打鼾,你回想童年,就自然會歸于一種平靜。突然在那一刻你就安詳了,浮躁、憤怒沒有了,你覺得這就是生活,我不能拒絕。

您對于現(xiàn)在的語言風格滿意嗎,還是在探索新的可能性?

野夫:我認為評價作家的一個標準就是他的語言有沒有自己的風格。一個好的作家,如果他沒有形成自己的語言風格,是不足夠好的,你讀他的文章,把他的名字蒙掉,你會認得出來這是他,這就是好的作家。我們舉例,沈從文的東西就算不署名也能看得出這是沈從文;魯迅你認得出是魯迅,當代的王朔你認得出這是王朔,我喜歡這樣的作家,當代的還有比如說劉亮程,你認得出是劉亮程。我愿意做一個有自己語言風格的作家,我現(xiàn)在這種語言風格還不敢說是完全成熟的,這有待未來我的寫作來檢驗,但是目前至少我對這種文風基本滿意,而且還希望進一步讓它更個性、更圓滿一點兒,更好辨認一點兒,能夠被更多的人所接受一點兒,這是我未來十年要努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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