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1)

我們這個時代的怕和愛 作者:陳丹青 等


奧地利作家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序言中寫道,“半個世紀以內所發(fā)生的急劇變遷,大大超過平常十代人的時間內所發(fā)生的變化。”經(jīng)歷了“一戰(zhàn)”和“二戰(zhàn)”的一代文豪,終于無法承受戰(zhàn)前“歐洲文化之花”被無情摧毀的事實,于1941年在異鄉(xiāng)巴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朋友阿福的父親老黃,山東人,1968年響應毛主席“三線建設”偉大號召,隨組織來到貴州深山老林開辦煤礦。老黃還記得,那時的貴州確實沒有驢,但能聽到狼嚎。在那里,老黃遇到了同是從北方南下的阿福母親,生下了阿福兄弟。他們在這里出生、成長、讀書,直至長大成人,再次“逃回”大城市。老黃有時感慨自己是經(jīng)歷過“大時代”的人:國共內戰(zhàn)、新中國成立、“三年大饑荒”、“文化大革命”、上山下鄉(xiāng)、三線建設、改革開放……六十多年,就這么過去了。

最近流行一句話:“把時間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睋?jù)說這是當下世界最為正確的人生觀。老黃的人生軌跡,既不算美好,也未必正確。然而,那是他命定的時代。

這兩位毫無關聯(lián)的人物,在生命軌跡上都被深深印刻了“時代”的痕跡。和平繁榮年代的年輕人,大概再也無法理解什么是深切的“時代感”。我們如今確乎已經(jīng)進入了“美麗新世界”。埃德加·莫蘭在《時代精神》一書中指出,消費時代大眾文化的主題便是“投入世界的當前生活中”、保持一個“總是新鮮的現(xiàn)在”。如今,時代新鮮得我們喘不過氣來。收入多了,享受多了,選擇多了,個人意識覺醒,個人價值明確,個人前途無限——一個遍布黃金的“小時代”鋪展在我們眼前。

然而當我們談論“時代”的時候,我總是想到顧長衛(wèi)導演曾經(jīng)棄用的一個片名——“魔術時代”。這四個字精準地概括了我們所處這個時代的種種,以致于在午夜夢回時都不由得生出些生之無奈的荒謬感。前所未有的城鄉(xiāng)、代際、階層、人群分化,前所未有的社會矛盾和巨大落差,將“中國”塑造成一個巨大的共同體,又切割成無數(shù)個碎片。時代,一邊裹挾著你加入共同體,親耳聆聽這交響合奏,一邊又將你困在碎片中,隔絕于時代之外。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又何嘗不是“大時代”的親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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