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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及她的羅曼司(8)

朱雀 作者:葛亮


如泰勒年紀的外國男人,對效率已有了深刻的見解,對異性與性也是。他們不再流連于涉外酒店的大堂,并不僅僅因為那些端莊優(yōu)雅的女人 ,有著令人望而生畏的價格。他們?nèi)韵胍恍е鴳賽圪|(zhì)地的性。于是,他們口耳相傳,有一個叫做“英語角”的地方。這是這座古老城市中一道新的風景。每到星期六夜幕降臨的時候,在鼓樓的西北角,聚集著一些年輕人,用英文交換著對個人生活與世界的看法。這里是他們集體操練英文的場所,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公眾空間。

然而,又是性格磨煉的地方。你要戰(zhàn)勝你的怯懦與羞愧。因為在天性中,這城市總有些與陌生人交流的障礙。九十年代初期,中國出現(xiàn)了一個姓李的英語狂人,忠告所有中國人學英語的精髓在于厚臉皮。這其實是與這座城市的性情相悖的,所以,“英語角”能夠留存與發(fā)展,但是,始終無以壯大。大致的情形,是兩個人尷尬地對望一眼,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話,聲音小得像接頭一樣。如果一方的英文不濟,或者雙方都是捉襟見肘,那么這場交流則無異于酷刑了。然而,外國人,在這里卻是受歡迎的。他們的到來,會在四周圍聚攏一圈人,人們的膽子也大了些,爭相和他們說話。

一來一往,這些外國人,也好像是在舌戰(zhàn)群儒了。因南京人骨子里其實是堅忍的,有著不服輸和遇強則強的特征。所以,這種情形的熱鬧,是“英語角”的人都期盼的。然而,這些外國人,特別是外國男人,也并不是無私的艾德加·斯諾,花了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為中國的英語革命加上一把薪火。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就是這里的外國人,大多只有兩種,英國人和美國人。

實情自然不是如此,但是這樣的宣稱卻透露出功利的實質(zhì)。他們顯然是知道英美人的地道英文是受歡迎的。他們也有他們的期盼。你稍稍留心,會看到他們,特別屆乎中年的男人,在應付著問答時,仍有一雙逡巡的眼睛。目標所在,是美麗的,但是膽怯的女孩。特別是天真可人的女大學生。她們往往在人群后,因為缺乏自信,欲言又止,終于退縮了。

于是心中有數(shù),當打發(fā)了眾人之后,他們來到她們身邊,搭訕。然后如期料的在她們眼中,看到受寵若驚的感動。事情便已成功了一半。因此,“英語角”,在很多人,特別是很多外國男人的印象里,實在是個浪漫的地方。水墨色的古城作為背景,異國的女孩,邂逅與接近。隱隱然間,成就了許多好事。

她則是個例外,其實說起來,她真是“英語角”培養(yǎng)出的一員驍將。她的流利口語,是拜這里所賜。但是,她有異乎尋常的清醒,這是這城市的女孩所少見的。這種清醒注定她無法成為羅曼司的女主角。她在女孩子中并不出眾,但也決非無男人對她抱以青眼。然而,她有一種堅硬的氣勢,不卑不亢,竟令這些男人有些懼怕,不敢造次。卻又是一種吸引。也因與眾不同,他們?nèi)匀滩蛔〗咏c她說話。但也僅僅是這樣,說完就算,無以奢望。后來說起來,泰勒也去過“英語角”幾次,自然也是因為寂寞,但是幾次都是猝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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