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茅草蔸(2-7)

美手 作者:熊正良


閻瘌痢把自己也算上了,他又一次對李玖妍表示了充分的信任,不避一點嫌疑,對李玖妍說:“你就和我搭一個組吧?!?

盡管閻瘌痢不避嫌疑,大家明里也不便說什么,背地里卻認為他何止有嫌疑,簡直就是色膽包天了。在眾人眼里,李玖妍就好比一個有縫的蛋,而閻瘌痢就是那只蒼蠅。一只蒼蠅賴在一個破蛋上,干什么呢?這種事看一眼就明白,否則他那股邪勁從哪里來?

閻瘌痢的勁頭也確實太大了,大得讓人不可思議,好像他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肉體凡胎,一天到晚咋咋呼呼,卻一點不知道累。一個科學種田的新典型倒是被他咋呼得有點名堂了,陸陸續(xù)續(xù)的,金竹公社所轄的各隊各村都派代表來了,他們要學習“害蛾誘殺法”。沙口村變得熱鬧非凡了。沙口村的狗也有自己的事了,它們對那些陌生人一點也不客氣,豎起尾巴對他們吠叫。沙口村的女人都忙著燒水,燒開了就抓一把自己炒的茶葉扔下去,然后用水桶裝著,抬到田頭去招待客人。會計黃九銀則帶了幾個人殺豬,豬一叫狗就不叫了,都把腰塌下來跑去看殺豬,它們一臉饞相,搖著尾巴圍著殺豬的腰盆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徐小林更是將自己打扮起來了,他背著(而不是戴著)一頂草帽,褲腿總是卷得一只高一只低,腿上總是粑著一些泥巴,襯衫扣子一粒都不扣,露出里面的白邊紅背心,紅背心上印著幾個顏體黃字:戰(zhàn)頭斗地。他撩開衣襟,讓它們打著褶掛在膀子上,敞著這幾個黃字,不停嘴地向人們介紹“害蛾誘殺法”。他連水都顧不得喝一口,嗓子都啞了,一開聲就像撕破布。閻瘌痢的嗓子也啞了。閻瘌痢白天要接待方方面面的參觀者,晚上還要照樣值夜,一大早還要和李玖妍一起數(shù)死蛾子。小隊長黃躍春心懷叵測,說話時的神情卻又分明是在拍馬屁,他說閻組長哎,你又不是鐵打的,這樣沒日沒夜的哪里吃得消呢,要不我來替你值幾夜吧?閻瘌痢想都不想就說不要,好像那是多好的一份美差,生怕別人搶了他的。都知道下半夜難熬,他還偏要挑下半夜,離換班還有半個鐘頭,他就打著手電筒去叫李玖妍。他站在李玖妍和黃花萍的窗口(我就是在這個窗臺上拿了一只舊燈盞),先用手電筒朝窗口晃兩晃,然后就啞著嗓門叫李玖妍。他這樣的舉動更證實了大家的猜疑,不要說別人,就是黃花萍,也存了滿肚子的疑惑。

如今黃花萍早不在金竹。那年我前腳從金竹回來,黃花萍后腳就帶著兒媳婦姚翠英從金竹跑來了,說是來看看我們。名義上是看我們,實際上是探路,看看能不能把她的攤子擺到城里來。現(xiàn)在她就在白馬廟開店兼擺攤子,專賣金竹干山貨。白馬廟是我們這一帶最大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她剛來時,我?guī)土怂稽c小忙,給她辦齊了證照,又給工商稅務(wù)打了招呼,請他們幫忙關(guān)照關(guān)照。我辦這些事比較方便,我只要找周師傅的兒子周躍進,他在工商局,比他爸當年還厲害,神通還廣大,又剛提了市場科科長,正是新官上任愛用權(quán)的時候。他四下一串通,事情就好辦了。黃花萍也活絡(luò),會打點,方方面面都細致周到,把生意做得相當紅火。除了她老公,就是那個篾匠,還死守著金竹老家不肯來,一家人都來了,兒子兩頭跑貨,她自己和兒媳婦坐店(她的店和蘇曉曉的醬菜店挨得很近,店面大小規(guī)格也都是一樣的),還帶了兩個金竹妹子做幫手。她那個孫子還叫我做爺爺。她兒媳婦姚翠英跟我老婆張海棠關(guān)系很好。張海棠原本也是鄉(xiāng)下人,但她進城時間早,一身土氣早脫光了,所以姚翠英便處處向張海棠學習,不但學穿衣服,還學化妝,學作派,但她的稟賦遠不及我家張海棠,學了半天才勉強像個郊區(qū)女人。現(xiàn)在姚翠英是洋不洋土不土,頭發(fā)焗得像黃麻,胸脯兜得像兩只牛角棕子,屁股包得像個肉砧。她還把眉毛拔掉了,自己畫兩道黑線,代替眉毛。倒是那兩個做幫工的荊竹妹子學得快,尤其是一個叫毛麗枝的姑娘,本來就長的漂亮,又是一雙狐貍眼,稍加打扮,人就顯出來了,弄得黃花萍的兒子一天到晚神魂顛倒。為此黃花萍憂心忡忡,好幾次拉著我,悄聲悄氣地跟我商量,要我給她出主意。我說這還不好辦,你開掉她就是了。黃花萍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再說又沒捉到她的錯,怎么做得出來?”她忽然問我,“你那里要不要人呢?如果你那里要人,那就是順水推舟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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