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蛔蟲(2)

美手 作者:熊正良


我被他鑿得昏昏沉沉的。我看著飛跳的密密麻麻的金星,氣鼓鼓地說:“我就是要割它,它把東西都裝走了,我不割它我還留到它?”

我喘口氣又說:“它裝走的都落到了我頭上,只有我一個(gè)人餓肚子,你們經(jīng)常在半夜里偷著給李文革吃米糕子,以為我不知道?他舔嘴巴我都聽到了!”

我接著說道:“我知道,我割它也是白割的,沒用的,今天割掉了,明天你們還會給她買新的,我就是故意要割給你們看的!”

我爸愣了一陣子,又撲過來,準(zhǔn)備接著鑿我的炮栗子。我透過閃跳著的金星的縫隙,隱約看見一個(gè)奔過來的碩大的影子。我對影子說:“你打我就能封住我的嘴?”

我媽伸手把他攔住了。我媽說:“你也是,手發(fā)癢呀?打幾下就算了,還左一回右一回的!”我爸氣呼呼的,不肯善罷甘休,說:“他陰壞!聽到他說什么吧?一肚子壞心思!你就要你自己?別人都不要?你弟弟才多大?他半夜里吃一點(diǎn)米糕子你心里就過不去?”我媽嘆一口氣,說:“也是,該打??墒歉疃几盍耍愦蛩浪矝]用。”

需要著重說一說的是李玖妍--她是當(dāng)事人,而且是重要當(dāng)事人,但我至始至終沒聽見她說一句話。她怎么不說一句話呢?她在干什么?靜靜地呆在一旁看著?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看不清什么,我眼前的那許多金星直到我睡著了才漸漸沉寂下去。

我媽幾乎花了一個(gè)晚上來縫這兩道口子。她在巷子口對面的鞋匠禿頂老宋那里討了兩塊灰色人造革,把它們折了兩折,再一剪兩半,里面托一塊,外面蓋一塊,把兩道口子都縫上了。我媽過去沒有鉆研過女紅,所以針線非常一般,歪歪扭扭,甚至有些粗糙。她戴一個(gè)銅頂針,扎一針頂一下針屁股,看起來比人家扎鞋底還費(fèi)勁。

然后她就往包里裝東西,用糖果點(diǎn)心布料以及解放鞋尼龍襪包括油豆泡,把它塞得鼓鼓囊囊。第二天一早,李玖妍就歪著身子側(cè)著腦袋提著它趕車去了。

李玖妍往潭底大隊(duì)和沙口村搬了那么多東西,卻沒有打動貧下中農(nóng)干部。她在信里說,黃躍春還好一點(diǎn),畢竟同在一個(gè)生產(chǎn)隊(duì),還說幾句客氣話,但他只是個(gè)小隊(duì)長,沒什么權(quán);那個(gè)副主任也還好,他家的狗攔在門口齜著牙朝她叫,他還踢了狗,還叫她莫怕;最要不得的是楊老八,權(quán)在他手上,便端足了主任的架子,連笑臉都不肯給一個(gè)。他只瞄一眼她的東西,把嘴一扭,意思是叫她放在桌上。他接都懶得接。她放下了東西,他坐也不叫她坐一下,而是急著叫他的女人把東西拿進(jìn)房里去,怕放在外面難看。那個(gè)頭上總是包著一塊綠頭巾的女人就當(dāng)著她的面,把東西從桌上一樣樣全抱走了。她站在那里看著,心里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她不甘心放下東西就走,想跟楊老八說兩句話,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看見他們家地上又是草屑又是雞屎,她就拿起掃帚給他掃地;掃地時(shí)看見門角落里一只凳子上搭著一堆臟衣服,又拿個(gè)盆子給他搓衣服,搓好了再端到溪里去洗;衣服洗好了,晾到竹篙上去了,見他老婆提著一桶潲水去喂豬,她趕忙過去塔一把手,她老婆說一捅潲水還消兩個(gè)人?我鍋碗還沒洗呢。她便又去給他們家洗鍋碗,抹灶臺,抹桌子……都忙完了,便將熱水瓶提過來,給楊老八杯子里加點(diǎn)水。她說:“楊主任……”楊老八擺擺手,叫她走。楊老八說:“你想說什么我知道的,你還是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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