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愈久，這樣的感覺愈強烈。

環(huán)境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憐憫心和正氣正在被粗糙地打磨著，知識分子的形象也不他媽照顧了，時不時罵街，跟誰的媽媽姥姥都親，連缸子和阿英這樣的狗爛兒都有些不適應(yīng)我的進步，說聽我講臟話還挺別扭，我說頭一回擱你都別扭，缸子就大笑著說麥麥你真的變了。

“跟你們這幫流氓五講四美，我凈剩下挨操啦?！蔽覒崙嵅黄降貭庌q。

缸子說：“其實流氓特愛跟知識分子交朋友，顯得自己有水平不是？”

我說我就不給你那個顯擺的機會，我偏不當(dāng)知識分子了。缸子就嚴肅地警告我說到勞改隊里你要耍流氓那一套包準(zhǔn)吃虧，你半路出家，從骨子里沒有流氓的狠勁毒勁，遇見真流氓就傻了。

我馬上引用了從這里新學(xué)來的一句話回敬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不這樣互相開開涮，更不知道一天天怎么混了。

于是常盼著能有一些新鮮的刺激，使麻木下去的細胞活躍起來。最簡單的改變就是抓來新人，給大家?guī)нM外面的消息，或者變成我們一個新的娛樂對象。

——毫無疑問，“武二郎”的加盟暫時填補了這個空白。

武二郎進來時就掛著腳鐐。

送犯兒的管教把我叫到旁邊囑咐：“死人案兒，看緊點，別讓他溜邊兒睡?！?/p>

我趕緊跟缸子他們碰了一下，缸子說死人案在看守所里是大事，一天24小時得派人盯著。我不敢掉以輕心，立刻暗中布置，要大家晚上值班時提高警惕，既要配合政府防止殺人犯自絕于人民，更要提防他抱著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的錯誤思想傷及無辜，就算屋里不少人都該死也輪不上他過癮。

我警告說誰的班上出了事誰兜著！其實我心里明鏡兒似的，誰出了事我都脫不了干系，現(xiàn)在覺得當(dāng)官有當(dāng)官的不爽了。

盧管知道情況后，專門進來跟殺人的聊了一會兒。于是知道那個挺魁梧的家伙叫武當(dāng)，家就在離縣城很近的村里。武當(dāng)神情昂揚，告訴盧管他捅的是他的一個鄉(xiāng)親，自首的。

盧管馬上吹捧他：“我就喜歡這樣的，敢作敢當(dāng)！自首好啊，能輕判好多呢，你在這里好好呆著，別想那么多，事情已經(jīng)出了，想也沒用，看你這氣色也是紅臉漢子，扛得起事的人。有啥困難就跟麥麥說。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們村里來了一拖拉機的人，聯(lián)名保你呢?！?/p>

武當(dāng)眼里閃出一線光。

盧管給武當(dāng)打足了麻醉劑，臨走時又單獨囑咐了我?guī)拙?，基本思想還是要繃緊神經(jīng)，不能百密一疏。

晚上我們把武當(dāng)叫到前鋪來，跟他一通瞎聊，提外面的這個那個，缸子居然跟武當(dāng)攀上了親，一竿子打不著兩竿子扎瞎眼的轉(zhuǎn)軸親。缸子管武當(dāng)叫“二哥”。我們也就順著叫。

二哥的情緒非常好，似乎已經(jīng)忘了腳上掛著的累贅。這就是思想工作的力量。

要的就是這效果。

臉兒一親，缸子就放開問了：“二哥你這是咋回事？”

“不瞞你們說，我都有些嫌磣牙?！蔽洚?dāng)猛吸一口煙，繼續(xù)說：“我捅的是我嫂子一相好的。在當(dāng)?shù)匾彩且粣喊?，我算為民除害——我跟警察就這么說的。”

阿英跟捧道：“二哥你整個就是一武二郎??！”

“我大哥沒好多年了，稀里糊涂就病死了。我早就懷疑這里有黑手?！蔽洚?dāng)越說越象武二郎了。

“我說二哥你在外面干啥的？”

“做生意。”武當(dāng)誠懇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