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龍·道登場

在此之前，我只是隱約感覺到一個遙遠如夢的模糊陰影籠罩著我們。所有的證據(jù)在我的腦海中亂成一團，使我忘卻了眼前所發(fā)生的慘劇。然而，就好像背后讓人插了一把利刃一般，突然之間，我撥開云霧看清了這一切。阿龍·道……這個名字本身對我沒有意義，它也可能是約翰·史密斯或克努特·瑟倫森。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也沒見過這個人，然而——憑借著這一點點線索，某種出于靈性，或第六感覺，或潛意識的推斷浮現(xiàn)了——我如同獲得了未卜先知的超能力量，立刻斷定這個嫌疑犯，這個社會扭曲之下的可能受害者，一定也就是籠罩在我們頭上那塊大而真實的模糊陰影下的受害者。

我略略回想這些蛛絲馬跡，腦袋被模糊紛亂的思緒壓得很重，心也跳得厲害。我覺得無助；即使父親就在身旁，能夠給予我強大的安撫力量，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隱隱中最渴望見的人，是那位居住在哈姆雷特山莊中的老紳士。

休姆檢察官和魯弗斯·科頓正在低聲討論，凱尼恩則忽然變得生氣勃勃，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口氣不滿地下著命令，似乎那個剛出獄的小角色能使案情有所突破的希望鼓舞了他。我回想著休姆剛剛在電話里說的話，以及凱尼恩的命令聲，不禁顫抖起來，剎那之間完全明白了！從他們的這些談話和追捕行動來看，他們已經(jīng)給這位尚未現(xiàn)身的阿龍·道定罪了。他剛離開阿岡昆監(jiān)獄幾個小時，就又陷入了逃亡的困境。

杰里米強壯的臂膀扶著我走出房子上了車，我呼吸著夜晚清新的空氣，不覺精神一振。檢察官坐在杰里米旁邊，父親和我坐在后座上，車子往前飛馳而去。我腦中仍然昏昏沉沉。父親沉默著，休姆得意地凝視著前方一片黑暗的道路，杰里米則握住方向盤一言不發(fā)。車子開上陡峭的山路，一切都像一場夢般朦朧而不確定。

然后，黑暗中，一個宛如噩夢里食肉怪獸的巨大陰影赫然矗立在眼前……阿岡昆監(jiān)獄到了。

真是無法想象，一座由無生命的石頭和鋼鐵所構(gòu)成的建筑物，居然能夠散發(fā)出如此活生生的邪惡氣息。孩提時代，那些關(guān)于黑暗鬼屋、廢棄城堡和有鬼魅出沒的教堂的故事，總是令我毛骨悚然，但是過去這幾年在游歷歐洲古跡的經(jīng)歷中，我從沒見過這種建筑物，純粹由人為力量營造出恐怖的氛圍……現(xiàn)在，正當杰里米在鋼制大門前按喇叭時，我忽然明白畏懼一幢建筑物是什么滋味了。監(jiān)獄大部分的地方是黑的，月亮隱沒不見，陣陣冷風(fēng)哀鳴。這兒離監(jiān)獄如此近，卻聽不見高墻后面的人聲，也沒有任何燈光。我瑟縮在自己的位子上，感覺到父親的手忽然握住了我——低聲問著：“怎么了，佩蒂？”他的話讓我回到了現(xiàn)實，惡魔逃逸無蹤，我努力甩掉恐懼的情緒。

大門忽然打開了，杰里米把車開了過去。車頭燈前站了幾個人，黑制服，方角帽，手里拿著來復(fù)槍，令人望而生畏。

“休姆檢察官來了！”杰里米喊著。

“小子，把車燈關(guān)掉。”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杰里米照做了。接著，一道強烈的光束射過來，輪流照在我們的臉上。警衛(wèi)審視著我們，冷漠的雙眼不多疑也不友善。“沒問題的，老兄，”休姆匆忙地說，“我是休姆，這些都是我的朋友?！薄靶菽废壬?，馬格納斯典獄長正在等你，”說話的仍是同一個人，但口氣溫和多了，“不過其他人——他們得在外面等?！薄拔冶ＷC他們沒問題?！彼吐晫芾锩渍f，“我看你和薩姆小姐就把車停在外面等我們好了。”

他下了車。杰里米似乎猶豫著，不過那些手持來復(fù)槍的壯漢顯然嚇倒了他，于是他點點頭，往后一靠。父親走向那幢建筑，我尾隨其后。我很確定，他和檢察官都沒注意到我，他們走過了警衛(wèi)的身邊，進入監(jiān)獄的前院。警衛(wèi)們沒說什么，顯然默許了我的存在。好一會兒，休姆轉(zhuǎn)頭時才發(fā)現(xiàn)我默默地跟在后面，不過他也只是聳聳肩，繼續(xù)大步前進。

這個地方很大——由于身處黑暗之中，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我們的腳步在石板走道上敲出空蕩的回音。走了不久，一位藍制服警衛(wèi)打開厚重的鋼門讓我們通過后，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行政大樓，這里很空、很暗、毫無生氣，就連墻壁都仿佛在無聲低吟著恐怖的傳說——這不是牢房的墻壁，而是行政辦公樓的墻壁。我開始疑心有什么可怕的幻象會出現(xiàn)在眼前。

我笨拙地跟在父親和休姆身后，走上一道石板樓梯，前方是一扇普通的門，跟普通辦公室沒有兩樣，上面印著“馬格納斯典獄長”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