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確定。兩個傷口的角度和方向都指向謀殺的結(jié)論。不過還有件事情，你們應(yīng)該瞧一瞧，有趣得很?！?/p>

布爾醫(yī)生繞過書桌，站在尸體前面，一副要講解藝術(shù)品的姿態(tài)，然后完全不帶個人情感地舉起死者已經(jīng)僵硬的右臂。皮膚毫無血色，前臂上滿是長長的茸毛，透著異樣的光彩，差點兒讓我忘記這是一具尸體……

前臂上有兩處傷痕，一處是手腕上清晰而細(xì)長的割傷，還有滲血的痕跡；往上約四英寸有另一處傷口，模糊而粗糙，似乎是抓傷，看起來很古怪。

“現(xiàn)在，”驗尸官快活地說，“手腕上的傷，無疑是裁紙刀割的，至少，”他急忙補充，“那東西像裁紙刀一樣鋒利。”

“另一處傷口呢？”父親皺著眉問道。

“你的疑問和我的一樣。我只能肯定，這個粗糙的抓傷，不是謀殺的兇器所造成的?！?/p>

我吮了吮嘴唇，輕聲說：“醫(yī)生，你能確定手臂上這兩處傷痕，是什么時候留下的嗎？”

突然間，每個人都轉(zhuǎn)頭瞪著我。休姆欲言又止，父親則一臉?biāo)妓鞯谋砬?，驗尸官微笑道：“問得好，小姑娘。是的，我可以確定。兩處傷痕出現(xiàn)的時間很接近——都是在謀殺發(fā)生的那段時間——應(yīng)該說，幾乎是與謀殺同時發(fā)生的?！?/p>

剛檢查過兇器的刑警一臉厭惡的表情，站起來?！暗渡蠜]有指紋，”他宣布，“很棘手?！?/p>

“好吧，”布爾醫(yī)生愉快地說，“我的工作就到此為止了。當(dāng)然，我知道你們等著看正式的驗尸報告，不過我相信不可能有什么進(jìn)一步的發(fā)現(xiàn)，能說的我都說了。你們哪個人去找公共福利局的人來，把這家伙運走?！?/p>

他合上工具袋。兩個穿制服的男子走進(jìn)來，一個很起勁地嚼著口香糖，另一個不斷吸鼻子——他的鼻子濕濕紅紅的。這些細(xì)節(jié)一直清楚地留在我心中，想完全忘掉這個無情的過程根本不可能。我輕輕把頭轉(zhuǎn)過去……那兩個男子走向書桌，把一個有四個把手、形狀像籃子的東西放在地板上。兩人抓著死者的腋下，吱吱嘎嘎地把尸體抬離椅子，砰的一聲放進(jìn)木條籃，蓋上木條做的籃蓋。他們彎下腰——一個繼續(xù)嚼著口香糖，另一個也還在吸鼻子——把那個籃子搬走了。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順暢起來，輕松地舒了口氣，不過我還是花了很長時間才鼓起勇氣走近書桌和那張空蕩蕩的椅子。正當(dāng)此時，我有點兒驚訝地注意到，杰里米·克萊高大的影子出現(xiàn)在過道上，和倚在門框上的那個警察站在一起，正盯著我瞧。

“順便問一聲，”驗尸官提起公事包走向門口時，父親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家伙什么時候死的？”他的眼神帶著不同意的意味，我猜想這是因為偵查過程中有些地方過于草率。顯然他過去在紐約市一絲不茍的作風(fēng)，和凱尼恩局長大相徑庭。局長正在書房中懶懶地踱來踱去，布爾醫(yī)生則開心地吹著口哨。

“噢！對了，我忘了。死亡時間我可以把握得很精確，”布爾醫(yī)生說，“今天晚上十點二十分。沒錯，就是十點二十分，不早不晚，十點二十分……”他咂咂嘴唇，敲敲腦袋，穿過門口消失了。

父親看看手表，哼了一聲。現(xiàn)在是午夜十二點過五分?！八参疵馓^自信了?！彼吐暪緡佒?/p>

約翰·休姆不耐煩地?fù)u搖頭，走向門口?！鞍涯莻€叫卡邁克爾的家伙找來?！?/p>

“誰是卡邁克爾？”

“福塞特參議員的秘書，凱尼恩說他可以提供給我們很多有用的情報。反正，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薄坝袥]有發(fā)現(xiàn)什么指紋，凱尼恩？”父親叫道，很不屑地看著那位警察局局長。凱尼恩嚇了一跳，他正在用一根象牙牙簽剔牙，眼神茫然。他把牙簽從嘴里拿出來，皺皺眉，問旁邊的一個手下：“發(fā)現(xiàn)指紋了嗎？”那個人搖搖頭：“沒有外人的。參議員的指紋很多，也有卡邁克爾的。不管是誰干的，兇手一定是個偵探小說迷，戴了手套?！薄八髁耸痔住！眲P尼恩局長說著，又把牙簽放回嘴里。約翰·休姆站在門邊叫著：“快點兒把那個人弄來，可以嗎？”父親聳聳肩，點燃了雪茄，我看得出來，他對整個事情非常反感。我感覺到一個硬硬的邊緣輕輕抵著我的臀部，轉(zhuǎn)身一看，原來是杰里米，他微笑著，手上拿了一張椅子?！靶幌?，福爾摩斯，”他說，“如果你堅持留在這兒，不妨讓沉重的思緒暫時從美麗的腳上卸下來吧。”“拜托！”我生氣地低嚷著。這可不是打情罵俏的地方。他笑著，硬把我按進(jìn)椅子里。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我也只好放棄了抵抗的念頭，然后，我瞥了父親一眼。他的雪茄停在離嘴唇兩英寸的地方，雙眼正瞪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