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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偽證(4)

刀鋒上的救贖 作者:指紋


 

當年偵辦王纖萍失蹤案的,就是現(xiàn)任曙光派出所所長周若鴻。此人在海淀公安內(nèi)部籍籍無名,架子可不小。小姜明明已經(jīng)事先聯(lián)系好來了解情況,人家卻告訴說“正在開會,請稍候”,讓我在門口足足罰站了二十分鐘。

“周所,您好!我是趙馨誠,就是姜瀾跟您聯(lián)系過的……”

“剛才開會,對不住。來,兄弟,坐!”周若鴻爽快地指了下沙發(fā)。

居然是個女所長。

周若鴻大約四十出頭,臉盤兒白白凈凈,眼睛超大,而且不常眨動,給人一種和外星人對視的感覺。她算為數(shù)不多穿上制服卻不難看的中年女民警,微微有點兒發(fā)福的身體被警服束得英姿颯爽,可做制服系揚長避短效果的典范。

“是這樣,咱板井路那案子……”

“卷你們不是調(diào)走看過了么?那會兒我是管片兒的帶班治安副所長,這案子就是我辦的,連卷都是我最后訂的,你有看不明白的就問?!?/p>

“那,九九年那會兒,這片兒……”

“全是工地,荒得很。王下車以后奔家走的那段也沒什么像樣的路——就是現(xiàn)在的板井路。要說能確定那骷髏架子是她的話,第一現(xiàn)場肯定就在附近?!?/p>

“會不會是……”

“那地方就沒路,車都開不進來。不可能是有人在別地兒宰了她,再把尸體運回去埋了。我跟你說小兄弟,王纖萍鐵定是十二月五號晚上下車回家,死在了半道兒?!?/p>

“那排查范圍……”

“沒法兒排查。一是那會兒沒想到她被害了,再說那附近來來往往的民工、郊區(qū)農(nóng)民忒多了。當時要能發(fā)現(xiàn)尸體,沒準兒還有點兒戲?!?/p>

“可王的愛人……”

“咱都明白,這人口失蹤的事,家屬嫌疑最大。從時間上推的話,售票員說那天晚上王大概是六點左右下了車,估計是見丈夫沒到,加上風大,就干脆直接抄近道往家走。結(jié)果就這么寸,跟郝建波走岔了。郝說等到六點半,順著王的路線往家走,郝萌證實她爹不到七點進的家門,給孩子熱了飯出門的時候大概得有七點半了?!?/p>

“這也不能證明……”

“你想啊,那條路——就是現(xiàn)在的板井路,步行從火器營到貢南大院,至少得半小時,加上刮大風,四十分鐘也不多。王在半路遇害,埋尸地點距離車站有二十分鐘的路程。殺人、搬尸、挖坑、填土,沒倆小時干不完。郝建波就算六點半追上老婆,七點也不可能收工回家?!?/p>

“他完全可以……”

“先回家再返回去挖坑埋人?不可能。那他最快也得十點多完事。我?guī)ш牼劈c半開始就在那片兒例行巡邏呢,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再往后,十一點來鐘,郝已經(jīng)報案了。沒人會傻到殺了人先報案后處理尸體吧?”

“您就這么確定……”

“放心,我沒少問過案子。郝建波和郝萌都接受過多次詢問,那孩子肯定沒撒謊;而且,最后一次跟郝建波談的時候,他又是擔心又是難過,一大老爺們兒哭得稀里嘩啦的……跟我面前抽抽搭搭的人多了,我盯著他仔細看過,不是假的。王的死是他殺,但兇手肯定不是她愛人。”

“不過剛一轉(zhuǎn)年,郝就向法院主張……”

“一般來講失蹤人的家屬都會回避失蹤的事實,對吧?我還真一直就盯著這案子,生怕自己落下什么。所以得知郝建波急于向法院提宣告失蹤,我趕緊跑去打探情況。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種‘反?!鋵嵤恰!?,或者說,至少合理?!?/p>

我終于找到不被打斷的發(fā)言機會:“為什么?”

“法院的同志告訴我,作為法官,郝建波去申請失蹤公告的時候話說得很坦白,甚至可以說很無奈。他們的孩子郝萌已經(jīng)十歲了,但由于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血管疾病,根本就不可能去上學(xué)。唯一的治療途徑,只有進行心臟移植手術(shù)——那時的費用大概是二十萬左右,他們兩口子只是拿死工資的公務(wù)員,沒這筆錢。王纖萍的母親已過世,父親因為腦癌住院,跟植物人差不多,醫(yī)生當時的診斷是:最多還能靠插著管活上不到一年。明白了吧?”

明白個球??!

在我身后,彬輕輕地“哦”了一聲。

“小姜,什么財產(chǎn)代管?”出門后,我立刻打電話回支隊,“王家的財產(chǎn)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去查王纖萍的家屬背景了么?”

“王纖萍的父母有兩處房產(chǎn),都在朝陽區(qū),一大一小。老人沒留下遺囑,名下兩個法定繼承人一個是王纖萍,另一個是她哥哥王千祥——這兄妹倆好像不對付。為了防止在王纖萍的父親去世前,王千祥私自處置兩處房產(chǎn),郝建波只能通過提出宣告失蹤的申請來對其中一處房產(chǎn)進行財產(chǎn)保全——當然,必須是等到老頭咽氣后才能執(zhí)行;同時,也能確立自己作為妻子失蹤期間財產(chǎn)代管人的身份……這屬于民事法律問題?!?/p>

我從這堆法律術(shù)語中擇出有用的部分:“說白了,郝是通過某種法律手段取得本應(yīng)由妻子繼承的財產(chǎn)?”

“二○○○年初郝建波向法院提出申請之后,經(jīng)過半年的公告期,七月份法院正式對王纖萍宣告失蹤。同年年底,王的父親病故。她哥哥跟郝建波協(xié)商后就遺產(chǎn)分割達成一致:王纖萍繼承小的那套房子,另一套歸王千祥。郝建波代管了妻子的所有財產(chǎn),直到二○○五年十二月他通過法院對妻子宣告死亡,王纖萍的財產(chǎn)發(fā)生繼承,作為第一順位的繼承人只有郝和他們的孩子——也就是說,到二○○五年年底的時候,郝已經(jīng)合法地控制了王的全部財產(chǎn)?!?/p>

“就是說,郝建波明顯從中獲益了?”

“查到這兒,我也覺得郝建波嫌疑最大。二探組完成走訪匯報時說:郝和王自九五年結(jié)婚以來,感情一直很好,就算后來得知王纖萍不能生育……”

“啥?郝萌不是他們親生的?”

彬在一旁笑了:“當然不是。否則被繼承人的子女先于被繼承人死亡的,可以由被繼承人子女的晚輩直系血親代位繼承。郝萌要是親生的,郝建波又何必去法院張羅這堆事,把自己搞得那么可疑?”

對了,我身邊有這么個現(xiàn)成的韓大律師在啊。

我沖他會意地點點頭:“他們倆感情好,真好假好?”

“應(yīng)該是……真的吧?”小姜既沒結(jié)婚又沒男友,生活體驗有限,回答得自然不是那么有底氣,“他們兩方的同事、親屬、朋友,甚至是街坊鄰居都這么說,而且據(jù)說郝建波從談戀愛開始,就騎車到車站接王纖萍,一直持續(xù)到她失蹤的那天,有那么點兒單車王子的浪漫?!?/p>

“那郝萌是他們領(lǐng)養(yǎng)的?還是郝建波的私生女?”

“是從王家一個山西的遠親家過繼來的,手續(xù)完備。”

“郝建波吃了王家的財產(chǎn),還管王家的孩子么?”

“這部分很關(guān)鍵哦!他一繼承王纖萍的財產(chǎn),也就是那套房子,就立刻委托中介公司給賣了。從房管局的備案來看,那房子賣了四十二萬多。他隨后辭職帶女兒前往新西蘭的奧克蘭,在那里的格林朗醫(yī)院為郝萌成功地移植了心臟。據(jù)說光醫(yī)療費用就將近五十萬?!?nbsp;

全花了?我追問:“為什么非跑到國外去?”

“不曉得。不過就這個格林朗醫(yī)院,心臟移植手術(shù)從未出現(xiàn)過失敗或術(shù)后死亡的記錄,一次都沒有。要我說,他真的很在乎這個孩子?!?/p>

“我得找這個郝建波聊聊,給我他現(xiàn)在的住址?!?/p>

“沒有。郝建波后來就留在新西蘭工作了。郝萌倒是被送回國內(nèi),跟爺爺奶奶一起住,正在復(fù)讀小學(xué)。你可以去找她談?wù)??!?/p>

“我跟她談什么?”

“可以問問她父親的聯(lián)系方式啊。另外,領(lǐng)導(dǎo)讓我向你轉(zhuǎn)達:王纖萍的正式死訊,需要有人通知她的家屬。白局讓你去。”

太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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