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庶子(11)

刀鋒上的救贖 作者:指紋


石瞻的五官似乎猛地收緊了一下,又慢慢放松了下來。

那個女孩很細心,她告訴我,石瞻跑去發(fā)廊借臉盆的時候,不但焦急,而且略帶興奮。前男友去借錢?我一早就覺得沒這么簡單,野狗和金絲雀混在一起,總得整出點兒肉體關(guān)系來吧。

我從他身上搜出了手機和錢包,里面有幾百塊現(xiàn)金、兩張信用卡以及一些票據(jù):“你的死活我說了不算,可別讓你兒子陪葬了?!?/p>

看他還是沒有開口的打算,我就逗他:“蔡瑩跟你幽會得再頻繁,畢竟還是董財主家的媳婦兒,說白了這孩子是誰的還不好說。帶我們找著孩子,我就保證幫你搞個親子鑒定。萬一你最后得吃槍子兒,我也讓你走個踏實,如何?”

石瞻終于笑著回了我一句:“不必?!?/p>

反正人犯落網(wǎng),交差有余,總不能在現(xiàn)場問訊。“押他回去。”我?guī)隙?,“把車都開過來,清場收隊?!?/p>

“趙隊,我是小姜。三區(qū)發(fā)來緊急報告……”

“怎么?”

“三區(qū)收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停車場里有輛墨綠色的切諾基,車牌是……反正那是在冊搜查的鄭柏的車。車里發(fā)現(xiàn)了……孩子就在車里!”

“哈哈!”我樂著追上去拍了下石瞻,“得啦!哥們兒,這回你算輸了個……”

“等等!趙隊,三區(qū)剛……孩子……砸開車窗抱出孩子的時候,孩子已經(jīng)……已經(jīng)……隨隊法醫(yī)說,死因可能是脫水和缺氧……”

我僵在了原地。

石瞻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問:“怎么了?”

有什么東西堵住了胸口,我恍然大悟,覺得自己真是只蠢豬。

“讓三區(qū)的人別撤,給我接白局?!?/p>

案情小結(jié)、協(xié)查匯報、技術(shù)鑒定報告、法醫(yī)鑒定結(jié)論書、尸檢報告、訊問筆錄……看完整本卷宗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我伸了個懶腰,跑去局長辦公室。一來看看老白是否還在位,二來趁機請了半天假。

離開前,我去找了趟小姜:“有進展么?”

姜瀾屬于典型的“新新民警”,有著刑偵人員的熱情認真勁兒,淡漂成紅色的披肩發(fā)、無色透亮的唇彩和覆盆子味道的香水又炫耀著青春時尚?!笆暗碾娫捓锔筛蓛魞簦紕h沒了。技術(shù)隊試著恢復(fù)數(shù)據(jù),折騰一上午,還沒弄出多少東西呢,設(shè)備就掛了……”

我看到辦公桌上整齊碼放著幾排透明的證物袋,石瞻的手機和電話卡放在其中一個袋子里,下面還壓著幾張紙。我拿起來瀏覽,大概是幾個電話號碼和一些短信資料:“證物怎么放你這兒了?”

“技術(shù)隊的屋里正擺大攤兒呢,設(shè)備壞了不得修啊?擠得我都沒地方寫東西?!?/p>

我把其中一個號碼默念了幾遍。剛要出門,又覺得不妥:“什么時候能修好?”

“不好說,蠻糟糕的樣子。估計天黑前能弄好就不錯了?!?/p>

我不動聲色地從證物袋里抽出電話卡,揣進兜里:“我出去,有事打電話。”

從花店出來,我先把東西都挪到后座上,然后掏出電話,換卡,戴耳機,撥號,開車。

電話響了幾聲后,居然有人接了。

真是意外的收獲。

我故意放粗嗓門:“喂?”

沒人說話。

看來裝不像,我放棄:“你好,蔡小姐?!?/p>

“……”

“我叫趙馨誠,就是抓到你男人的那個警察。”

“……”

“告訴你,如你所愿,孩子死了?!?/p>

“……”

“石瞻和金姨——被你利用的人,都歸案了?!?/p>

似乎能聽到滯重的呼吸聲,若有若無。

“石瞻對你確實是一片癡情,否則他不會甘愿去當這個聲東擊西的炮灰;不知道你后來通過什么手段聯(lián)系上的金姨,反正她知道你并非被綁架之后,也是真的同情你,只可惜她在西客站配合你掉包,到頭來害了自己……”

呼吸聲越來越明顯。

“不錯,拘世情難成大事,即便他們對你再好,你出賣他們,我也不覺得奇怪。”

“……”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你連孩子都不放過?”

“……”

“我知道這個孩子本身也許是個錯誤,可他畢竟是你的親生骨肉。你連最起碼的人性都沒有了么?”

“……”

“放心,咱們的通話沒被監(jiān)控。對你,根本不需要。地方協(xié)查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從保定下火車之后,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某趟赴陽泉市的長途車上。相信我,追兵和堵截都快到了。”

“嘶嘶”的聲音。喘息?還是嘆氣?

“我勸你下車等追兵吧。五路居平房現(xiàn)場取證的檢測結(jié)果顯示:那一屋子的血,全是你難產(chǎn)流下的。北京地區(qū)所有醫(yī)院都沒有對你的收治或輸血記錄。失去體內(nèi)將近一半的血還能支撐到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創(chuàng)造吉尼斯了。我不是醫(yī)生,可你自己應(yīng)該明白,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你隨時可能死亡。服法,是你現(xiàn)在唯一活命的機會——至少,還能多活些日子?!?/p>

又沒聲音了。

“就這樣。對你這種人,我也沒什么可多說的。兩百萬——被你出賣的人,被你殺死的孩子,居然只值兩百萬……不過他們都比你強?!?/p>

真的徹底安靜了。

“蔡瑩,你,一文不值?!?/p>

掛電話的時候,大概還不到一點四十。當時我并不知道,事后保定市局反饋的結(jié)果是:下午二時許,刑偵大隊行動隊在G107國道自東向西方向約一百二十公里處,截下車牌號為冀CXXXX的長途客車……蔡瑩側(cè)倚在座位上,懷抱著一個巨大的編織袋……該犯被發(fā)現(xiàn)時已死亡,死亡時間在不到半小時前,當場起獲被掉包的贖金人民幣兩百萬元。

雪晶上身套著件掐腰灰襯衫,褲腰束著樸素的時裝帶,俏立的身材是個幾近標準的“S”形,一頭黑發(fā)在腦后束了個馬尾,嘴角保持著一貫微微上翹的角度,櫻桃白的皮膚襯得兩眼格外地大。她見到我就問:“你電話怎么關(guān)機了?”眼睛卻在偷瞄我手里的玫瑰花束。

我單膝點地,將鮮花敬呈愛妻:“老婆大人容稟,你相公我為兌現(xiàn)承諾,特告假前來迎接鸞駕??帜膫€不開眼的王八蛋突然一個電話打來,召卑職歸隊勤王,遂關(guān)機以絕后患。請老婆大人明察啊!”

雪晶笑盈盈地從我手里接過花:“相公一路辛勞,妾身感戴難名。不必多禮,請隨妾入辦公室一敘?!?/p>

我一躍而起,伸手攬住雪晶:“老婆,走吧!咱們先去喝下午茶,晚飯我已經(jīng)在‘俏江南’訂好位子了……”

“干什么你?在單位呢……”她嗔笑著撥拉開我的手,“先跟我回辦公室把材料整理完的。”

“怎么啦?我摟的是自己老婆,不可以么?”我故意扯開嗓門嚷嚷起來,“喂,我連續(xù)上勤七十多個小時,抓了倆嫌疑人,盹兒都沒打過半個。就不興咱放松放松,享受下正常的家庭生活?你們說是也不是啊?” 

周圍過往的都是我原來的同事,大家起哄似的附和著我:

“說得好!”

“兄弟,我支持你!”

“我也想吃‘俏江南’!”

“帶上俺!帶上俺!”

“讓余局也準咱們假!”

……

雪晶紅著臉把我拽進辦公室,回手把“別關(guān)門啊”之類的調(diào)侃封鎖在門外:“你個死豬頭真成,偵審兩邊就屬你跩。聽說這回破案你功勞不小呢,白局更得寵著你了吧?”

“老白這位子能不能坐下去還難說吶?!蔽乙黄ü赏岬乖谝巫由希澳憬裉觳皇切菹⒚??”

“本來是休息的,誰讓我家郎君這么能干,把石瞻和金桂蘭都送過來了,處里人手不夠,我也是幫幫忙,沒事,一會兒就完。這蔡瑩也是,要說為了錢,她都吊著金龜婿了,何必呢……”

我聳聳肩??蓱z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顛倒過來,一樣通用。

“剛才聽四室的秦峰說,石瞻嘴特硬,到現(xiàn)在都不承認蔡瑩是主謀。武警那邊配合對鄭柏進行了詢問,信用卡和越野車都是他自愿借石瞻的,不過他對石瞻要做什么并不知情?!?/p>

“他不聞不問就這么大方?”

“據(jù)說‘因為他是我的戰(zhàn)友’。這幫當兵的……”

“我靠,不會這倆老爺們兒之間也有點兒什么奸情吧?”

“哎,對了。石瞻知道那孩子的死訊后,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整個樓道都聽得見。鑒定報告還沒轉(zhuǎn)過來,你在支隊見著了吧?那孩子……真是他兒子?”

我剛換回手機卡,聽到這里一愣:“這案子又不是你辦,瞎操這心干嗎?”

雪晶興致勃勃地靠過來,顯露出女性特有的八卦表情,拉著我胳膊繼續(xù)追問:“你看過卷了?那孩子到底是誰的?董家的還是石瞻的?”

“都不是。其實……”我嘆口氣,面帶愧疚地抬起頭,“其實,這孩子是我的。老婆,我錯了,我不該跟別的女人……這樣吧,今晚回家咱們就去造小人……”

“死豬頭!”雪晶舉起一本卷狂砸我的頭,“誰跟你造小人……”

電話響了,我一邊笑著作勢告饒一邊接通手機:“喂?”

小姜略帶哭腔的聲音傳來,她發(fā)現(xiàn)證物缺失,已經(jīng)嚇丟了半條命——這可是能脫制服的重罪啊。

我先是溫言軟語安慰了她幾句,然后做詭秘狀告訴她說:電話卡是老白授意我私下拿去人民大學(xué)物證鑒定中心做分析的,事關(guān)領(lǐng)導(dǎo)的去留,不宜多說。不相信可以去問領(lǐng)導(dǎo)本人。且五點前我必將電話卡送回。不用著急,務(wù)必替領(lǐng)導(dǎo)保密云云。

無論是我和老白的關(guān)系,還是老白和人民大學(xué)韓教授的關(guān)系,包括我和韓教授兒子的關(guān)系,都不致讓小姜真跑去核實我的說辭。最后,她安下心來,嚴肅地向我保證一定會守口如瓶。

雪晶在一旁看我掛上電話,揶揄道:“你又欺負人家小姑娘。撒謊都不打腹稿,我以后還真得多小心你個豬頭……”

我驚了,她怎么知道我在胡說八道?

“我就是知道,所以說我才是你老婆。”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得意,“一會兒趕緊把東西還回去,你有老白罩敢胡來,可別連累人家小女孩兒……對了,把訂的位子取消吧。你剛才關(guān)機那陣,何哥打電話給我說,晚上去‘指紋’聚會。”

“指紋”是彬和朋友合伙在志新橋南開的一家咖啡屋,也是工作室的據(jù)點。

“都誰去?”

“老樣子啊。”

哦,彬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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