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標志著歐文·佩恩（Irving Penn）的一百周年誕辰。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和巴黎大皇宮美術(shù)館與歐文·佩恩基金會強強聯(lián)手，共同為這位上世紀泰斗級的攝影師舉辦百年回顧展。
歐文·佩恩百年回顧展官方目錄封面
展覽回顧了佩恩近七十年的職業(yè)生涯，展出238幅攝影師生前沖印的攝影作品，以及其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素描和油畫，主題囊括了時尚、靜物、肖像、裸體、美、香煙等，這些都是佩恩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體現(xiàn)了其作品的深度和廣度。
展覽以時間為線索，這些作品分成十一個展區(qū)，為參觀者講述了佩恩的藝術(shù)歷程：如何從初出茅廬的新手，一步步摸索出自己的風格，最終成為上世紀最為偉大的攝影師之一。
靜物攝影：呈現(xiàn)藝術(shù)之美
展覽始于他1939年在紐約拍攝的最早的一系列街景。隨后佩恩四處游歷，在美國南部、墨西哥和歐洲都留下了足跡。在途中，佩恩用鏡頭記錄下不同城市的風貌，1942年他于墨西哥拍攝了Pulqueria Decoration，1945年又在意大利拍攝了W La Liberta。除此之外，該展區(qū)還特別展出了佩恩自1943年起為《Vogue》雜志拍攝的第一批彩色靜物攝影作品。
歐文·佩恩的靜物攝影作品無論從哪個角度欣賞都堪稱精美絕倫，仿佛有人往畫布上隨手一撒，就將各種元素整合揉捏成型，獨具一格，讓人過目難忘。這些圖像幾乎都有著層次分明的質(zhì)地和五彩繽紛的色彩，無縫連接的白色背景使畫面變得更為明亮，達到了錦上添花的效果。畫面中對靜物的擺放位置更接近藝術(shù)的處理手法，讓人聯(lián)想到夏爾丹和馬奈的靜物畫，在一本時尚雜志中也許會顯得格格不入，但其色彩之豐富與細節(jié)之精細無疑證明了其現(xiàn)代性，只有一臺新式攝像機才能如實地表現(xiàn)出此般效果。
歐文·佩恩，靜物西瓜
《靜物西瓜》這幅作品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畫面中擺放了各式水果、一張團成一團的餐巾、一截掰下來的面包，一旁的檸檬上還駐足著一只孤零零的蒼蠅。這幅作品顯然遵從了西班牙和尼德蘭繪畫中的傳統(tǒng)，卻也無意掩藏當代特有的那種慵懶隨意、不修邊幅的氣質(zhì)。
除了肖像作品，佩恩為《Vogue》拍攝的皆為彩色照片，但他只將靜物攝影彩打沖印，其它的則保留黑白兩色，也許是為了聲明其作為藝術(shù)作品的獨特性。佩恩深受沃克·伊文斯的影響，承襲了后者對色調(diào)的熟練掌握，對光線異常敏銳，擅長表現(xiàn)光的層次和復雜性。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他對色彩的掌握就稍顯遜色，展覽中就包括為歐萊雅公司拍攝的一幅廣告，佩恩用了八種不同顏色的口紅涂抹在模特的嘴唇上，仿佛出自一名畫家之手，效果令人驚嘆。
歐文·佩恩為歐萊雅公司拍攝的口紅廣告，1986
佩恩靠著自己扎實的美術(shù)功底自成一派，其攝影作品以優(yōu)雅簡潔著稱，卻又充滿了生命力和獨創(chuàng)性，攝影師本人對極簡主義的偏好在這一幅幅靜物照片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從工作室到暗房，他如變魔術(shù)般讓這些獨一無二的照片橫空出世。本次展覽力圖最大限度上還原佩恩的形象：他是個完美主義者、時刻充滿好奇、工作起來不要命、對每一件拍攝物品都保持尊重，用自己嚴禁專注的態(tài)度和古典主義攝影風格抹去了商品和藝術(shù)之間的那條隱形的界線。
值得一提的是，佩恩還擅長從日常的潰敗物中發(fā)現(xiàn)美感，例如他以香煙為主題拍攝的照片，當然，還有一系列的裸體作品也在展覽中有所呈現(xiàn)。
歐文·佩恩，香煙37號紐約，1972
攝影與時尚：與三宅一生的跨界友誼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他通常待在工作室里進行拍攝。這一時期的創(chuàng)作可謂碩果累累，在1947年和1948年，他就為《Vogue》雜志拍攝了一系列模特肖像，如薩爾瓦多·達利、勒柯布西耶、希區(qū)柯克、杜尚以及斯特拉文斯基等諸多文藝界名流的經(jīng)典人像。佩恩1950年在巴黎拍攝的作品正式確立了其作為時尚肖像攝影師的地位和聲望。
歐文·佩恩，女星瑪琳·黛德麗，1948
值得注意的是，展覽收錄了三幅向日本著名服裝設計師三宅一生致敬的作品， 其中一幅是佩恩于1988年為三宅一生拍攝的肖像。在佩恩的鏡頭下，三宅一生的臉一半隱藏在帽子的陰影里，這位設計師神情肅穆，眼中卻又閃爍著敏銳的光芒。上世紀八十年代，佩恩與三宅一生一直保持著遠距離合作關(guān)系。三宅每年都會把自己新出的設計圖寄給這位他崇敬的攝影師，而佩恩呢，則為這些設計稿中透露出的獨到見解和精湛技藝所吸引，兩位藝術(shù)家你來我來，將這場藝術(shù)的接力賽維持了13年（1986-1999）之久。
歐文·佩恩，三宅一生肖像，1988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名字，是在美國的時尚雜志上。那些照片中展現(xiàn)出的力和美強烈地震撼了我?！痹谝姷綌z影大師真身前，三宅一生便已經(jīng)注意到了佩恩的攝影作品。而1983年，佩恩拍攝了第一條由三宅一生設計的裙裝，也逐漸對這個設計師產(chǎn)生興趣，兩人之間深厚的情誼也因此拉開了帷幕。
在長達13年的時間里，歐文·佩恩都將為這位日本設計師拍攝宣傳照，而三宅一生幾乎從來不會出現(xiàn)在拍攝現(xiàn)場。對于佩恩的才華和能力，他給予百分百的信任和肯定。他曾回憶道：“我們一起工作，漸漸成為了摯交。是彼此之間的尊重將我們聯(lián)系在了一起。他以自己獨特的視角在照片中重現(xiàn)了我的設計，我因而得以從原先的作品中發(fā)現(xiàn)新的閃光點，這無疑給了我繼續(xù)下去的動力和靈感。我希望我的創(chuàng)作也同樣可以對他有所觸動……”
歐文·佩恩為三宅一生時裝拍攝的照片
兩者之間的相似性不言而喻，佩恩的攝影作品具有很強的圖像感，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三宅一生慣用的那些幾何圖形和結(jié)構(gòu)縝密的線條，藝術(shù)為他們構(gòu)筑了交流對話的橋梁，讓兩人能夠互相理解、欣賞。 “我在設計服裝的時候并不會想到他。”三宅一生坦言道，“但佩恩確實啟發(fā)了我去發(fā)現(xiàn)新的事物。”也許正是這段友情讓佩恩鏡頭下的三宅如此栩栩如生，仿佛暗示了攝影和時裝設計的融合，宣告了藝術(shù)的無限可能。
理想之路：突破時尚界線
事實上，佩恩最初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畫家，高中時在藝術(shù)課上的表現(xiàn)十分突出，畢業(yè)后考入費城博物館工藝美術(shù)學院（如今的費城藝術(shù)大學）繼續(xù)深造四年，師從阿列克謝·布魯多維奇，也就是《Harper’s Bazaar》的傳奇藝術(shù)指導。布魯多維奇十分賞識佩恩的天賦，師生二人親如父子。
1938年，佩恩來到紐約，靠為雜志畫圖紙謀生，努力攢錢買了自己人生中第一臺相機，一臺祿來福來，是當時最先進的款式之一，象征著對攝影的全身心投入和攝影師的凌云壯志。即使如此，他還是在墨西哥呆了一年嘗試成為一名畫家，直到他意識到自己志不在此。
1934年6月，佩恩受《Vogue》雜志新任藝術(shù)主編亞歷山大·利伯曼的邀請為該雜志設計封面。在佩恩表達了對某些攝影作品的失望與不滿后，慧眼識珠的利伯曼鼓勵這個年輕人自己進行拍攝工作。他為《Vogue》拍攝的第一幅封面作品以自己的一幅靜物畫為模型拍攝完成，于當年十月出版。這次契機讓他日后成為了該雜志的御用攝影師，拍攝了一系列時尚大片，與當紅名模合作，包括其日后的太太Lisa Fonssagrive，然而佩恩并沒有止步于此。
歐文·佩恩拍攝的時尚大片，模特為其日后的太太Lisa Fonssagrive
1948年11月，佩恩受利伯曼任命前往秘魯拍攝旅行主題的時裝片，然而在來年二月預備返航時，他卻沒有和團隊一起離開，反而只身一人前往安第斯山脈，目的地是神秘的古城庫斯科，開啟了一場攝影史上的大冒險。
佩恩回憶道：“我決定在庫斯科過圣誕節(jié)，我之前就對這個城市有所耳聞，當我一見到當?shù)氐木用?，就有為他們拍照的沖動，但這個城市的海拔給我制造了不小的難度。”庫斯科海報340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市之一，對于人生地不熟的游客而言，這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佩恩也沒有幸免于難，高原反應讓他臥床不起，在酒店整整呆了三天。“第四天我突然感到自己渾身充滿能量，起身下床后就沖去了市中心。我想趁機拍一點照片，在機緣巧合下，我找到了一個有自然光線的絕佳拍攝地點?！边@段時期稱得上是他創(chuàng)作生涯初期的一個高峰，在短短三天內(nèi)，佩恩就拍攝了近兩千張當?shù)厝说男は瘢兄鴷r裝設計師般對圖案和服裝的敏感，又像個導演一樣對模特的姿勢把握得當。
歐文·佩恩鏡頭下的庫斯科兒童
歐文·佩恩鏡頭下的庫斯科母女，1948
庫斯科專題照片想必為佩恩日后即將拍攝的《小商小販》等系列作品奠定了形式和內(nèi)涵上的基調(diào)，也為自己的人物肖像攝影找到了美學標準。在巴黎完成的《小商小販》系列完美繼承了庫斯科專題的特征，使用自然光線表現(xiàn)人物。這些模特均由屠夫、面包師、工匠組成，在佩恩的精心布局下，每個人的個性和外形都活靈活現(xiàn)地呈現(xiàn)在世人眼前，他們手持自己的工具或者銷售的商品，卻并不庸俗，反而增填了一分優(yōu)雅從容和生活趣味。佩恩再一次證明，攝影不只是為時裝和模特服務的，他的作品突破了時尚的界線，表達出了更貼近生活本質(zhì)的韻味。（文/程毓凝）
歐文·佩恩，“小商小販”系列－屠夫小伙兒
歐文·佩恩，“小商小販”系列－消防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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