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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亦有道:秦漢公務員的數(shù)學能力

戰(zhàn)國秦漢時代的“公務員”,一般都要有基礎的數(shù)學知識,因為在他們的行政事務中,統(tǒng)計數(shù)量并做增減,是最主要的工作之一。

戰(zhàn)國秦漢時代的“公務員”,一般都要有基礎的數(shù)學知識,因為在他們的行政事務中,統(tǒng)計數(shù)量并做增減,是最主要的工作之一。在簡牘材料中,我們經常能看到評價一個人是不是可以做官,往往有四個字的評語,叫作“能書會計”。能書,就是能寫字,能制作和收發(fā)公文;會計和今天的意思一樣,就是有數(shù)學能力,能夠完成財政統(tǒng)計。

“上計”與“算術”

各個地方的郡國,在每一個財政年度要結束(接近每年年底)的時候,都要將本年度本地的財政狀況制作成一份賬本,派專人送到咸陽或者長安去接受考核,還要將這份賬本呈遞給皇帝,用以表明對皇帝的敬意和臣服。這個行為,被稱作“上計”,傳遞上計賬本的官員,叫作“上計吏”。

江蘇省連云港東??h尹灣出土的西漢晚期墓葬簡牘中,就有《集簿》《東海吏員部》以及《武庫永始四年兵車器集簿》等行政文書。這些文書的內容主要包括東海郡以及下轄各縣年度的戶數(shù)、口書、賦稅數(shù)、墾田數(shù)、武器庫存數(shù)、官吏人員數(shù)等等信息。最新發(fā)掘的青島土山屯漢墓,也出土了《堂邑元壽二年要具簿》《諸曹要員集簿》《堂邑盜賊命簿》和《囚簿》等文書,其內容與東山郡的各種文書接近,所區(qū)別的就是范圍只局限在堂邑縣而已。各種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中最核心的內容是戶口、墾田和賦稅。如果一個郡或者一個縣的戶口數(shù)和墾田數(shù)都增加了,賦稅自然增加,則表明地方官統(tǒng)治有方,老百姓安居樂業(yè),繁衍生息。反之,則表明地方官不得人心,老百姓流離失所,四處奔逃。

用數(shù)字來考核官員,有點類似GDP指標,非?,F(xiàn)代。故而秦漢的公務員必須掌握基礎的數(shù)學運算能力,否則就無法擔任治民官。為了培養(yǎng)訓練公務員的數(shù)學能力,自戰(zhàn)國以后就出現(xiàn)了很多算數(shù)書,可以視作當時的數(shù)學課本。零星的簡牘材料中能夠看到類似證據(jù),比如岳麓書院秦簡《數(shù)》、張家山漢簡《算數(shù)書》、北京大學藏秦簡《算書》、云夢睡虎地七十七號漢墓竹簡《算數(shù)》、阜陽雙古堆漢簡《算數(shù)書》等。

岳麓書院秦簡


北大秦簡中《魯久次問數(shù)于陳起》一篇中明確提到了官府治民離不開數(shù)學,其文曰:

久次敢問:“臨官蒞政,立度興事,何數(shù)為急?”陳起對之曰:“夫臨官蒞政,立度興事,數(shù)無不急者。不循昏黑,澡漱潔齒,治官府,非數(shù)無以知之。和均五官,米粟髹漆,升料斗桶,非數(shù)無以命之。具為甲兵筋革,折筋、磨矢、栝(上羽下矢),非數(shù)無以成之。鍛鐵鑄金,和赤白,為柔剛,磬鐘竽瑟,六律五音,非數(shù)無以和之。錦繡文章,萃為七等,藍莖葉英,別為五彩,非數(shù)無以別之。外之城工,斬籬鑿壕,材之方圓細大、薄厚曼狹,絕契羨杼,斲鑿斧鋸、水繩規(guī)矩之所折斷,非數(shù)無以折之。高閣臺榭,弋獵置放御,度池岸曲,非數(shù)無以置之。和功度事,視土剛柔,黑白黃赤,蓁萊津洳,粒石之地,各有所宜,非數(shù)無以知之?!?/p>

除了上述幾種和數(shù)學有關的日??颇客?,紡織、建筑、種植等工作,也都離不開數(shù)學?!遏斁么螁枖?shù)于陳起》提出:“天若毋日月,毋以知明晦。民若不知度數(shù),無以知百事經紀?!睌?shù)學知識甚至被提高到全民都應該掌握的高度了。

基于上述理念,學術界一般認為算數(shù)書可以視作當時社會經濟生活的反映。因為算數(shù)書的主要敘述模式就是以應用題的方式,設定現(xiàn)實生活中遇到的問題和條件,并予以解答。漢代成書的數(shù)學文獻《九章算術》,就可以視作上述材料和命題思路的總結。

比如,《九章算術·衰分章》有一題:“今有女子善織,日自倍。五日織五尺,問:日織幾何?”這是一道等比數(shù)列的問題。如果假定該女子日織布為X尺,則五日所得可表述為X+2X+4X+8X+16X=5。該女子每日所織布的比值是1:2:4:8:16。同樣的材料,在張家山漢簡《算數(shù)書》“女織”中也有近似表述。這個例子說明兩點,第一,秦漢時代的數(shù)學知識存在延續(xù)性,同樣的例題會在不同的文獻中出現(xiàn)。第二,古代的數(shù)學知識和現(xiàn)實生產生活緊密聯(lián)系。

張家山漢簡《算數(shù)書》中有一個工程上的例子。有道題是“以圓裁方”,就是將圓形木材切割成方形木材,如果是一個大四圍二寸二十五分寸十四的木材,可以裁成方七十寸一百五分寸三十四的方材。計算的口訣叫作“因而五之為實,令七而一四為法”。后面還有“以方裁圓”的方法,口訣叫作“方材之一面即圓材之徑也,因而四三之以為實,令五四二成一為法”。這道題直接給出計算的公式和口訣,并未向學習者展示解題思路。以今天的數(shù)學教材編寫的視角審視,古代的教材有些令人費解。不過反過來說,古代的工匠或者公務員在處理木材時,重在直接利用,而非了解背后的原理。這樣來看,《算數(shù)書》倒是一種非常直接的工具書了。

從這里又能夠引申出一種考慮,古代的“學”和“術”往往由不同人掌握。前者重理論,后者重實踐。特別是掌握技術的人群內部,或許保留著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口訣和秘術。他們既不會主動公開,旁人也覺得神秘而一無所知,由此使得很多技術只在小范圍內傳播。蘇軾在《石鐘山記》里說:“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知而不能言”固然是某些技術不為人知的原因之一,不過有意識的保密,很可能也是外人不詳?shù)母础?/p>

將軍也得會算數(shù)

保存了漢代河西漢塞戍卒生活的居延簡中,有大量的粟出入簿,記錄了當?shù)厥漕I取口糧的數(shù)目。比如“鄣卒徐充粟三石三斗三升少十月癸酉自取”“鄣卒馬定粟三石三斗三升少十月癸酉自取”“鄣卒王奴粟三石三斗三升少十月癸酉自取”,看來十月癸酉是戍卒支取軍餉的日子。而類似日子的統(tǒng)計工作必須做好,否則倉庫里粟米的存量就會出問題了。

另外,將軍也得會算數(shù),否則就計算不了行軍打仗所用的口糧。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運多少糧食,指揮官要做到心中有數(shù)?!稘h書·趙充國傳》載漢宣帝時一名騎兵一個月的糧草消耗大致為“以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斗,麥八斛”。米麥之數(shù)應該同時包括人吃馬喂,此外衣裝兵器的負載還沒有計算在內。這樣看,一名騎兵出征,起碼需要一匹馬負載給養(yǎng),必然另有一名伕役隨從作戰(zhàn),提供保障。這只是兩人一馬一個月的糧食,超越一個月則相關數(shù)目必然增加。同書《李廣利傳》記漢武帝令李廣利伐大宛,“赦囚徒捍寇盜,發(fā)惡少年及邊騎,歲余而出敦煌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駝以萬數(shù)赍糧,兵弩甚設”。征發(fā)六萬兵士,參與后勤的“負私從者”就會超過這個數(shù)字,征用的牲畜更會是兵力人數(shù)的兩倍以上。人、畜都需要糧食、草料、淡水、裝備等等非常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

這些內容在傳世正史中能看到的少,但是不代表沒有。今人看古代行政運作,往往關注人事變動,對細節(jié)的東西不甚關注。其實非但今人,古代的士大夫對于瑣屑的行政細節(jié)也不是很感興趣,將之視為“濁”。實際上,沒有無數(shù)基層公務員汲汲于“濁務”,哪里會有士大夫吟風弄月,賓友花鳥的自在呢?恰恰是不為人知的最重要,為人喜好的最不重要,古今一理。

統(tǒng)計造假

當然,并非所有的古代公務員都擅長數(shù)學。而且按照數(shù)字考核他們,他們心情也比較壓抑。畢竟人口不可能無限制增長,田土也不可能無限制開發(fā),那怎么辦呢?很簡單,造假。

舉個東漢的例子。東漢的開國皇帝劉秀是南陽人,所以跟隨他雞犬升天的功臣們也以南陽人居多。大家都希望在自己家鄉(xiāng)置辦田產屋舍,那么老百姓能用的耕地就少了。這些功臣們在家鄉(xiāng)都是大地主,廣大的土地都是從老百姓手里巧取豪奪弄來的。但是如果從國家的角度來說,朝廷是不希望有太多大地主的。如果大地主多了,老百姓沒了土地,就沒了生計,后面就會鋌而走險。最好是,地主和百姓雙方維持一個均衡狀態(tài)。所以國家經常會發(fā)布一些命令,要求各地明確統(tǒng)計本地的墾田數(shù)和戶口數(shù),為的就是限制地主豪強對百姓的無限剝削。

可是地方官們,又不太敢太和地主豪強老爺們對著干。特別是,東漢南陽這塊地方,不光有一般的功臣,還有不少是劉秀的親屬?;视H國戚來的,誰敢問?問來問去,問到皇帝頭上,還不是自己麻煩。后來我們看《紅樓夢》,賈雨村做官先研究護官符,不知道這個,還做的什么官。

東漢的基層公務員也明白這個道理。有一年,劉秀召集上計吏,要詳細問問各地開墾耕地的真實情況。面對他們時,看到陳留來的上計吏在自己的記事本上寫了幾行字。拿過來一看,上面寫著“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這是縮略語,公務員之間的黑話,皇帝看不懂,問他,你寫這幾句話是什么意思?陳留來的上計吏嘴硬說不知道,自稱在洛陽逛街時聽人說的,覺得好玩抄下來了。

劉秀當然不信,正要發(fā)作時,自己的兒子,后來接班做皇帝的劉莊幫陳留上計吏解圍了。這一年劉莊才十二歲,他解釋說:這是上計吏來之前,接受自己的郡守告誡如下:后面要是到了洛陽,去問問那些和咱們陳留郡一樣的郡,都開墾多少耕地,咱們也大致比較一下,報個差不多的數(shù)就得了。比如問問潁川、弘農郡的情況。至于洛陽和南陽,這兩個地方的墾田數(shù)是不能問的,問了也沒有用。前面提到的“河南、南陽不可問”,河南就是洛陽。

劉秀更不理解了,他追問劉莊,為什么河南、南陽不可問???年僅十二歲的劉莊表現(xiàn)出超越自己年齡的敏銳政治眼光,他回答說:“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xiāng),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

真是通透的見識!說的沒錯,洛陽居住的都是達官顯貴,他們肯定在洛陽周邊大肆圈地,南陽都是劉秀家親屬,他們也少不了在南陽周邊大肆圈地。洛陽、南陽的地方官一定年年都向朝廷匯報,今年又新開墾了土地多少,新增戶口多少,至于真正有多少新開墾和新增戶口,只有天知道了。

雖然有很多數(shù)學教材教古代公務員如何統(tǒng)計,但是具體實踐時,除了自然的損耗和計算的錯誤外,又會有很多現(xiàn)實的因素不得不被納入考慮之中。數(shù)學能力又似乎并非是成為古代公務員的一個必要的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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