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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石:思想變了,筆墨就不能不變

傅抱石1949年后曾任南京師范學院教授、江蘇國畫院院長等職。擅畫山水,中年創(chuàng)為“抱石皴”,筆致放逸,氣勢豪放,尤擅作泉瀑雨霧之景。晚年多作大幅,氣魄雄健,具有強烈的時代感。

傅抱石(1904-1965),原名長生、瑞麟,號抱石齋主人。生于江西南昌,祖籍江西新余,現(xiàn)代著名國畫家。傅抱石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后執(zhí)教于中央大學。1949年后曾任南京師范學院教授、江蘇國畫院院長等職。擅畫山水,中年創(chuàng)為“抱石皴”,筆致放逸,氣勢豪放,尤擅作泉瀑雨霧之景。晚年多作大幅,氣魄雄健,具有強烈的時代感。人物畫多作仕女、高士,形象高古。著有《中國古代繪畫之研究》、《中國繪畫變遷史綱》等。

××同志:

您給我的信,收到多時了。因為正在寫一篇別的東西,放不下手,遲遲奉答,甚是抱歉。

您要我談談這次和國畫家們到外面跑了一趟有些什么體會,在國畫創(chuàng)作——尤其山水畫方面碰到一些什么問題……現(xiàn)在,就個人膚淺的體會,想到哪里就扯到哪里,隨便談談。

去年九月,美協(xié)江蘇分會組織了以江蘇國畫院為中心的“江蘇國畫工作團”出省參觀、訪問,目的是:開眼界,擴胸襟,長見識,虛心向兄弟省市學習,從而改造思想,提高業(yè)務。一行十三人(六十歲以上的三人:蘇州余彤甫,無錫錢松喦,鎮(zhèn)江丁士青;五十歲以上的兩人:我和蘇州張晉,這是我們此行中的“五老”,此外都是青壯年)扶老攜幼,隊伍不算大也不算小。我們的生活圈子大都非常狹窄,尤其我們幾老,多數(shù)長期范圍在“暮春三月,草長鶯飛”的江南,個別的還是由于此行才第一次渡過長江。

我們是先到鄭州的。先后訪問了洛陽、三門峽、西安、延安、華山、成都、樂山、峨嵋山、重慶、武漢、長沙、廣州等六個省的十幾個城市。前后三個月,包括來往路程大約旅行了二萬三千華里;參觀了祖國偉大的工業(yè)建設;訪問了不少全國知名的人民公社;瞻仰了革命圣地——延安,韶山毛主席故居,炭子沖劉主席故居,重慶的紅巖村、曾家?guī)r,長沙的清水塘,以及武漢、廣州等地的革命遺址;游覽了龍門石窟、華山、峨嵋山。此外就是和各地的兄弟協(xié)會、藝術院校舉行觀摩與座談。在這些活動的同時或空余時間,有條件則勾勾畫稿,大家掌握,沒有規(guī)定。

建國十一周年的國慶節(jié),我們是在革命圣地延安過的。大家都感到無比的光榮和莫大的幸福。同時又深深地感到在延安盡管只有四天,卻受到了一次極為深刻的革命教育。鳳凰山、棗園、楊家?guī)X、王家坪……毛主席的舊居,我們都一一瞻仰過……看到我們敬愛的領袖毛主席同志那種異常簡樸、異常艱苦的生活,飲水思源,大家莫不肅然起敬。

延安您是熟悉的,我想告訴您一個小插曲:國慶節(jié)那天下午,金色的太陽,照得延安分外美麗。我和錢老不約而同地走到雄踞延河上的延安大橋,只見四周山上一片片的梯田;延河兩岸的楊樹,雖然已是深秋天氣,還是那么綠沉沉的。向西望去,峰巒起伏,雄渾極了,動人極了。錢老欣然說:“若是把延安如實地畫出來,人家一定要說我畫的是江南了?!币稽c不錯,陜北江南,差不多了。您相信么?這一切一切……包括后來瞻仰過的許多革命遺址,我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隨著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的發(fā)展,不但誕生了不少新的美麗的城市(像三門峽市),舊城市的變化也是十分驚人的。這次所走的地方,別的不談,四川是我曾經(jīng)認為是第二故鄉(xiāng)的。尤其重慶,抗日戰(zhàn)爭時期,整整八年半,難道還不夠“老資格”?一路上,我總喜歡向同志們談四川這,四川那,表示自己“硬是得行”的樣子。誰知一到成都,連“祠堂街”也找不到了。這還可以原諒,成都只住過一個短時期?!爸貞c看我的吧”。哪曉得重慶的變化更大、更徹底,自己出門都要請人帶路,別的就不必談了。祖國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看到的自然很有限,也很表面,然而對我們特別是幾位年事較長、長期在舊社會混過的人來說,一方面是歡喜贊嘆,一方面又是感念萬千。

偉大祖國的大好形勢和美好、幸福的遠景,深深地教育著我們,鼓勵著我們。它絕不是蘇東坡說的“煙耶云耶遠莫知”那樣,而是大家從親眼得見、親耳所聞的活生生的現(xiàn)實中加以肯定的。九分鐘出一部拖拉機;一部機床要裝三十幾個火車皮;一個公社為了全國一盤棋,自愿節(jié)約一些,外調(diào)了一千多萬斤糧食;到處是建設工地,綠蔭中還不斷送出雄壯的歌聲來;還有,過去又臟又鬧而現(xiàn)在已是花園般的重慶朝天門碼頭;一到晚上就燈燭蔽天,展覽、演奏,諸般雜耍,要吞吐好幾萬勞動人民的廣州市文化公園……生活在如此幸福的毛澤東時代,就是我們畫山水的,難道還會有人留戀那“古道、夕陽、昏鴉”么?

為什么?現(xiàn)實的教育,思想的變化。思想變了,筆墨就不能不變。

就我們此行來看,在西安和成都還不怎么樣。到了重慶,據(jù)個人淺薄的看法,變化的苗頭漸漸露出來了。我對大家是比較熟悉的;同行的各位的筆墨,不加任何款識,我也能清楚地指出來。可是在重慶的觀摩會上,卻有好幾幅使我躊躇了。我不好意思直接請教諸老,只悄悄地牽個年輕的同志過來,問:“這是誰的?”“這是丁老的?!痹瓉砉湃嗽缇驼f過“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我興奮極了。我們的這種“變”,是氣象萬千、熱火朝天的現(xiàn)實生活的啟發(fā)和教育。從業(yè)務的提高來看,則不過是萬里長征的一個蛙步,距離形勢的要求還差得太遠。

我們一路,不管是火車上、輪船上、旅館里還是古廟里……只要大家湊在一起,就讀讀報紙、談談政治理論,或者聊聊一些有關業(yè)務上的問題。沒有固定的會議形式,也不作任何的結論,大家隨便談。但談得最多的自然是有關業(yè)務——如何把國畫創(chuàng)作提高一步,如何突破自己的水平等等問題。

當我們從華山腳下玉泉院上山向娑羅坪進發(fā)的時候,不久就峰回路轉,看到排列在前面高聳云端的西峰,真是壁立千仞,奇峭無倫。忽然后面有人高聲叫著:“哈哈!這才解決問題呵!”那種興奮的情緒,的確用文字很難形容。今天想來,“解決問題”固然有待于今后不斷的努力,而對于長期生活在平疇千里的江南水鄉(xiāng)的山水畫家,對于長期沉潛在卷軸幾案之間的山水畫家,一旦踏上了“天下險”的華山,您能禁得住不驚喜欲狂嗎?

于是大家的談鋒很快地就集中在明代以畫華山得名的王安道(即王履,他名作《華山圖》現(xiàn)存)身上。您一句,我一句,不經(jīng)意處倒牽扯到不少如何體會古人和怎樣表現(xiàn)時代氣息的問題,或者也可以說是如何繼承與發(fā)展優(yōu)秀的繪畫傳統(tǒng)問題。

多數(shù)認為王安道的《華山圖》是有生活根據(jù)的,一定程度上傳達了華山的氣概、面貌,是祖國一位杰出畫家。也有的從“皴法”來研究問題,認為華山最突出的是“荷葉皴”,過去在《芥子園畫傳》看到的固然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就是王安道的《華山圖》也意多于法,并不怎樣典型。記得錢老從北峰一下來,劈頭就說過:“我今天找到真正的‘荷葉皴’了。”我同意同志們的意見。我們從《華山圖序》里,也清楚地知道它不是無動于衷地僅僅把華山抄錄了下來,而是畫了之后很不滿意。怎么辦呢?于是就把它(華山)“存乎靜室,存乎行路,存乎床枕,存乎飲食,存乎外物,存乎聽音,存乎應接之隙,存乎文章之中……”(《華山圖序》),放到整個精神生活里面去,反復洗練,不斷揣摩。等到“胸有成竹”執(zhí)筆再畫的當兒,自然而然地就“但知法在華山,竟不知平日之所謂家數(shù)何在!……”(同上),完成了有名的《華山圖》。我們后來在游峨眉的時候,也是這樣“三步一停、五步一擱”,邊走邊談,邊談邊畫。盡管減頭去尾,不成系統(tǒng),但都是從親切的現(xiàn)實感受出發(fā),也是從迫切要求解決問題的心愿出發(fā)。我相信,要不是跑這一趟,呆在家里是無論如何談不出來的。

于是大家進一步認識到:只有深入生活,才能夠有助于理解傳統(tǒng),從而正確地繼承傳統(tǒng);也只有深入生活,才能夠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傳統(tǒng)。筆墨技法,不僅僅源自生活并服從一定的主題內(nèi)容,同時它又是時代的脈搏和作者的思想、感情的反映。我覺得,這一點在今天看來哪怕是不很鞏固的體會,卻清楚地、有力地推動了畫家們思想上的尖銳斗爭——對自己多年拿手的(習慣、掌握了的)“看家本錢”開始考慮問題。這是極為可貴,極為難得的。所謂考慮問題,絕非說“看家本錢”全要不得,筆墨全沒用了。決不如此。而是由于時代變了,生活、感情也跟著變了,通過新的生活感受,不能不要求在原有的筆墨技法的基礎之上,大膽地賦以新的生命,大膽地尋找新的形式技法,使我們的筆墨能夠有力地表達對新的時代、新的生活的歌頌與熱愛。換句話,就是不能不要求“變”。

我們在藝術實踐方面,此行也有兩次比較深刻的教訓,值得一提。去年九月二十一日,我們到了“三門峽”,就在三、四天之前,黃河的水經(jīng)過蓄洪變“清”了。古人說“圣人出,黃河清”,幾千年來從來不敢夢想的奇跡,今天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正確領導下,在勞動人民的英雄氣概和沖天干勁之下實現(xiàn)了。為害幾千年的洶涌澎湃黃水怒號的黃河,變得一平如鏡,清澄碧綠,將永遠為人民造福了。我們誰不想把“黃河清”畫下來呢?哪知道就是這個“清”字把我們難倒了。大家很清楚,找古人的筆墨是不會有辦法的。一不小心,還容易畫成“長江”或是“太湖”呢!這是一次。后來,由西安乘汽車到延安去,第二天由銅川開車,將要爬上洛川平原的前后,陜北高原那種雄偉而又樸厚的氣象,激動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弦。除了陪我們?nèi)サ氖?、蔡亮幾位畫家之外,我們?nèi)堑谝淮蔚恼岸Y者。我們既興奮、又緊張,恨不得分秒必爭地把陜北高原的革命圣地的一草一木都要畫出來。事實上,大家也畫了不少??墒?,今天應該怎樣畫黃土高原,又怎樣畫“陜北江南”的延安?和“黃河清”一樣,我們至今沒有較好的解決,還是今后要深入生活,付出足夠的勞動才能逐漸解決的課題。這又是一次。

我們一路上還接觸到這么一些問題。對于生活和藝術的關系的理解,毛主席的提示是多么正確!以前也多次學習過,可是今天才從心坎里領悟到它是真理。因而不同程度地也意識到光靠筆墨,光靠傳統(tǒng),不解決問題。認為必須思想領先,政治掛帥。記得余老在一次討論會說過一段比較沉重的話。他說:“我過去有三種病:第一是‘思想顧慮’的病,解放以來,黨號召國畫要反映現(xiàn)實生活,我也下廠下鄉(xiāng),畫了一些,以為差不多了。實際,自己思想上并沒有徹底解放,過于吃力或者不十分有把握的東西就不太敢于嘗試,萬一失敗,豈不見笑于人。第二是‘筆墨束縛’的病,我搞了四五十年的國畫,習慣了的一套筆墨技法,像多年相知相親的老朋友一樣,提起筆就來了。因此,盡管主題、內(nèi)容有所不同,而畫面的精神、氣息,因為受筆墨的約束,卻變化不大。第三是‘貪多、討好’的病,見什么就畫什么,什么都向畫上堆,惟恐別人說畫的不‘豐富’,不‘全面’,再加上有意無意的在形式、筆墨上做文章,結果還是跳不出過去的水平。”話猶未了,真是滿座為之一震。我們幾老都覺得自己“三病”俱全。既是通病,于是趕快研究“經(jīng)驗良方”。通過反復討論,結果一致肯定:只有加強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和毛主席著作,特別是毛主席的文藝思想,加緊思想改造,深入生活,加強鍛煉,才是最有效的治療。找到了“特效藥”,滿座又信心高漲,為之一喜了。

因為我們“五老”全是從舊社會過來的正處在改造過程中的知識分子,過去教教書,畫畫畫,為的是糊口,用不著“走萬里路”,甚至不可能越雷池一步。開國十年來,在黨的領導和教育之下,各個方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進步,因而越來越感到黨對國畫事業(yè)和國畫家們無微不至的重視和培養(yǎng)。曾經(jīng)是織綢工人的丁老在路上就一再感動地說過:“我今年整整六十歲,不是解放,我再活六十年,也絕對不可能像今天這樣得到重視,跑這么多的地方……我真感謝黨,感謝毛主席。”一點不錯,丁老的話正代表了同志們的共同心意。

拉拉雜雜地寫了不少了,總之今后的問題是如何鞏固與如何提高的問題。希望您多多提出寶貴的意見,多多幫助我們。

一九六一年二月六日,南京

(文/傅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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