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范云侶以計哄動眾人，探他說話，早見買酒的已到。云侶道：“一發(fā)煩大哥們收拾起來，我們?nèi)缃窨偸且患胰肆?。”眾人道：“總是一家，少不得要做兩家。若官兵早晚來時，我們就放了這個將官先去投降，博個重賞，可不是好?！庇械牡溃骸案魤τ卸瑏y道他怎的?！痹苽H知賊人心已離，暗暗自喜。少停酒至，便叫眾人打伙席地而坐，擺上兩盤牛肉，兩只熟鵝，一個豬頭，兩小壇燒刀子。眾人先謝道：“叨擾老兄不當。”蔡大能也曉得范翁之意，著實功眾人暢飲。飲到半酣，范云侶道：“斗膽告大哥得知，我們吃酒快樂，車中的人此時好不苦惱，望大哥們放那將官出來也用幾杯，亦見你我忠義之處?！北娙艘积R道聲有理，起身到車邊用匙鑰開了鎖鈕，攙出車來。眾人叫湛翌王謝了老范，老范便道：“小弟雖有此意，倘眾哥們執(zhí)法，亦無可如何，那將爺還該謝眾哥們?！北娙说溃骸罢f哪里話。”便向翌王道：“將爺不必憂煩，早晚官兵打來山寨，我們仗你作線，引我們同去投順天兵，百凡還要將爺周全，這是真實的話。如今也不叫你那話中去了，讓你外邊散步散步，料也無妨。”云侶等聽見，心里又十分歡喜，猜拳豁指，直到酪酊才罷。云侶先已睡倒，一眼偷看那十幾個人，個個東歪西倒，便一骨碌爬起，走到后面對翌王道：“元帥叫我如此如此，如合要走也不難處，只是哪里有舡只，況日里不便行事，夜里又路徑不熟，且耐心等個機會再處罷，貧道當不時來相會先生也。”

　　正說話間，只聽得山后炮聲震天，喊殺之聲不絕。且說陶公調(diào)各處水師，共有四五千人，那些領(lǐng)兵來的官員亦是參游守把分析哲學(xué)20世紀在西方，特別是在英美廣為流行的哲學(xué)，共有二十余人。帥府傳今，分為二處。二千五百人、戰(zhàn)舡八百號，著賈龍統(tǒng)領(lǐng)，并原領(lǐng)兵官十員為左翼；二千五百人，戰(zhàn)舡八百號，著班惠統(tǒng)領(lǐng)。并原領(lǐng)兵官十員為右翼；武貴、卜道人領(lǐng)本營水師二千，新降兵一千，戰(zhàn)舡一千號，為前軍；湛輔廷、黑定國領(lǐng)本營水師二千、戰(zhàn)舡一千為押后；陶公統(tǒng)領(lǐng)施國仁、李愷、龍士彪、陳龍等將二十余員、水師三千、戰(zhàn)舡一千為中軍；只留姜斌、毛應(yīng)雷等陸兵四千守把各處營寨城池。正是：

　　舡艦如龍，將兵若虎。族旗蔽日，全戈映秋水長天；鼓角吞風，鐵甲擁驚滿斷岸。騰騰橫戰(zhàn)氣，沖開蚊窟鯨宮；凜凜觸危波，射退蜃樓海市。只見千帆飛指大孤峰，五路爭雄小渚江。

　　那時郜長彪得知，慌得手足無措，急忙點起全寨嘍羅，止有三四千人，亦分作三隊：一隊把守前山；一隊守營；自領(lǐng)一千人、戰(zhàn)舡三百號抄出后山敵官兵。兩下施放炮銃，故此聲震天地。范云侶等聽得，知道陶公等人馬已到，便一起動手，砍死了幾個看守的嘍羅，望山后空處來看。

　　陶公大軍到了孤山，泊往舡只，扎了一營，左右后三處也扎起一營。只武貴一隊直抄至前山，見賊兵已有準備，不便輕自攻打，也扎起一營，把個大孤山圍得鐵桶一般。卜道人道：“今日且慢攻打，先煩湛二將軍分一支人馬尋路偷上山去，會見了他令兄，接得回來，然后攻打方為萬全?！碧展涝?，差人請湛輔廷來，同了侯先，領(lǐng)精兵一百、小舡十五只竟依計去了。那時云侶道人、湛翌王等抄到山后，望見一簇小舡從大營中掉出，周圍一□，將近岸時，小白旗飄起，大書“中軍督糧都司湛”。云侶先看得明白，不勝歡喜，乃向翌王道：“令弟將軍來接我們了?！陛o廷等亦遠遠望見，一躍上岸，撞出一起巡山嘍羅，被侯先手起槍落，一二百人殺得干干凈凈，回身正來尋翌王等，一霎又不見了。侯先便道：“豈不作怪，明白幾個人，怎么一會兒就不見了？”湛輔廷心里更加著急。看官們，你道卻是為何，原來湛翌王尚有周時惡限未滿，侯先殺賊之時，翌王等看見一群大蛇，約有百十余條，身長數(shù)丈，金光射人，他們便望后逃生，那蛇直追到二里之外，忽然不見了，只有范道人心里明白。少停又起一重大霧，故此侯先等各處尋找不得見面。天色已晚，又恐遇見大隊賊人難以料理，只得回身上舡，一徑來見陶公。

　　且說陶景節(jié)接著了高公回來，見父親已入湖殺賊，即便星飛趕來。陶公見了大喜道：“辛苦你了?！本肮?jié)道：“高年兄己到任，叫男多多致意，說一等平了湖寇，先替我們題疏報功?！碧展溃骸半y得他如此，今湖寇亦將次平靖。但你去后，第二次打仗，湛大舅被賊擄去，所以我親臨虎穴來救他，已叫范道人、蔡大能先去通信，只未知他們會見不曾，要知好歹，只看明日行兵勝負如何了?！闭f問，見候先、輔廷回來道如此如此，陶公聽了，半晌不語，道：“湛生命蹇如此，但是已會見老范，諒必無事。”

　　一夜無話，到了次早，郜長彪親自出陣大罵：“殺不盡的逆狗，敢與老爺對個手么？”郜長彪喝叫把舡踏動，兩舡相湊，斗上二十余合，不分勝負。這里龍士彪、梅富春一齊出陣相幫，賊陣內(nèi)女將張三姐、青水雞傅大用亦來幫助，各個尋個對手。但見：

　　刀過處千條血浪，槍過處萬點梨花。一個豹眼圓睜，怒搖五岳；一個柳眉倒豎，氣撼三山，宣花月斧，劈空斬透皂羅袍；透腦星槌，直飛扭絕獅蠻帶。真?zhèn)€是陣云高處風波惡，殺氣沖來日月昏。

　　六員將在湖面上我不抬你，你不饒我，斗得好不兇猛。正酣戰(zhàn)間，官軍中一將落水，卻是梅富春。他見張三姐生標致，便松了手，早被他一戟刺中咽喉，挑翻落水。侯朱二人正慌，只見賊人后邊大亂，卻是武貴一軍在前山聽得山后的吶喊，曉得兩下交鋒，便奮勇飛上山去。賊眾守把前山的盡被殺散，乘勢趕入大寨之中滿山放起火來。

　　那湛王等被蛇沖霧掩，不辨東西，固與侯先等對面相失，又不敢再到別處安身，三十余人共做一堆，只得在山凹中過夜。挨到天明，又聽喊殺連聲不絕。正惶惑間，只見火光遍山焚著樹木。看看燒到山凹中來，翌王便哭道：“這番死了?！狈独系溃骸安挥浀秘毜乐悦?？”又聽其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那火便不燒過來，方才放心。

　　再說郜長彪回頭看見山上火起，便棄了侯先，回身上山救應(yīng)，不提防刺斜里一將沖出，手提大刀喝道：“賊徒休走！”郜長彪嚇得面如土色，未及回手，早已頭滾落地。原來官員中少年虎將黑定國料到賊軍不利，必仍上山，且在歸路上埋伏伺候，不意果不出其所料，被他得了大功。隨把刀頭挑了郜長彪首級，繞山叫道：“賊首已誅，兩軍不必苦戰(zhàn)。”當時有詩贊云：

　　年少風流將，英雄孰可當。

　　功成馬到處，誅賊獨誅王。

　　陶公等曉得大軍盡上山來，范云侶、湛翌王、蔡大能等亦隨后來到大營，見了陶公道：“元帥恭喜?！碧展珰g喜不盡。軍中撈得梅富春尸首，報與陶公得知，傷感不已，叫把棺木盛殮，葬于孤山之下。武貴等亦來會合。中軍傳令，封刀不得妄殺。賊眾盡數(shù)投降，所得糧草、衣甲、器械、金銀、布帛不計其數(shù)。又大張告示安民，曉喻道：

　　平湖蕩寇帥府陶照得本府奉命討賊，仰賴天威，眾將戮力，翦除小丑，尅日平定，救民水火，誓不妄殺。若賊兵降將愿從順者，當加以不次之賞，以昭勸義；倘愿散伍歸田，亦聽其自便；如罔知天命，懷疑負固，釜中游魂，猶思走險，本帥府定當遣將掃蕩，不留遣孽。為此遍諭，想宜知悉。

　　即于是日在山殺牛宰馬，大設(shè)筵宴，酬勞將士兵眾。所得金帛，一半入官充餉，一半分給各部。軍中歡聲如雷。將在山未燒寨柵盡數(shù)拆毀。過了一夜，到得天明，三軍并作一處，放炮掌號，揚兵回營，自撫按以下文武官員都來迎賀。

　　垤得營中，傳令各處調(diào)來兵將仍回本汛安插，伺本帥府申奏朝廷，另行升賞。其河口事務(wù)盡交割賈參將掌管，其外諸將俱隨本帥府赴省調(diào)用。分撥已定，即日到了南昌，坐了提督衙門，便修本復(fù)命。本內(nèi)就敘了諸將功勛，第一湛國瑛，第二賈龍，第三黑定國，第四武貴，次及陳龍、侯先、湛輔廷、龍士彪、蔡大能、高虎等，共是四十九人，只有范云侶、卜道人兩個不愿為官，著實固辭，故此聽其自便，不敘入軍功里面。又把郜長彪首級封函端正，一起解京。這日中軍官報，撫按差官送禮，陶公打發(fā)過了。又報道：“按院高公自來拜見。”陶公留到后堂小飯，請翌王等俱出致謝。高公道：“晚弟昨日草本奏聞，二位臺翁功績已達天聽，榮命即日至矣?！眱扇擞忠笄谥轮x，須臾酒散，高公回衙的話且擱過。

　　但說陶公到了省中，湛生弟兄便一齊來向陶公道：“恭喜老親臺蕩平湖寇，已建不世之功，瑛等欲告別回家省視老父老母，未知臺意肯容否？”陶公道：“平湖之役，一則是圣朝洪福齊天，二則二位老侄與諸將運籌之力，老大何功之有。況累老侄受驚，尚未圖報，雖親翁親母朝夕依閭而望，老侄之請更是盡孝，但朝廷錫命指日將下，等候拜過恩詔，然后榮歸省親，便與梅小姐議婚，豈不為美！況且老夫還欲與以二令妹作伐，明日即遣人赍書達知尊翁，俟其允否以決行止?！币钔醯溃骸吧崦靡鍪拢嫌H臺意欲為誰執(zhí)柯？”陶公便帶笑道：“正欲與老侄輩說明?！崩戏蚩茨呛谥傧迳倌昀险\，胸藏韜略，真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目今又建了大功，將來前程遠大，不卜可知。且老夫止有一子，甚是懦弱，更欲嗣仲襄為螟蛉，相為佐理，故此斗膽為二令妹作伐?！币钔趼犃耍啾銡g喜道：“黑年兄果然人中龍虎，親臺盛意惓惓，老父自然首肯。但老親臺既有螟蛉他的意思，則執(zhí)柯還該作成范仙翁為妙?！碧展Φ溃骸袄现吨砸话l(fā)有理?！北阋幻嬲埛对苽H、黑仲襄等到了內(nèi)衙，置酒作樂，一則賀功，二則便與云侶說明其事。云侶便一力抬擔道：“這都在貧道身上，即翌老良緣，還當少效執(zhí)柯之意?！碧展珰g喜無盡，黑仲襄便拜了陶公為義父，大家重入席歡飲。正言談間，外而喧傳圣旨已到馬頭上，陶公便慌忙出城迎接，就于公堂擺下龍亭香案，陶公領(lǐng)著眾官一起俯伏。天使開讀詔書道：

　　朕嘗稽古人君之失，不克善待功臣，每遺后世之誚，至使忠臣義士，一遇國家板蕩俱裹足不前，戮力宣勞。十無一二。朕撫髀自思，深以為恨。今爾江西提督陶杞，忠直弼亮，朕方倚為長城，鯨浪澄清，元惡授首，雖其素姻謀略，然豈一木能支？故湛國瑛以下四十九人，并著該部擬定功爵，朕親簡授。其沒于王事諸人，俱照原職各加三級，賜以御祭，仍令本處有司贍恤其家，庶使臣以禮之旨再明于今日，而事君以忠之義復(fù)見于來茲矣。故特詔示，想宜知悉。

　　年月日詔

　　詔后開載，陶杞照原職兼太子太保加二級，湛國瑛照原署實授同知都督，兼太子少保加二級，黑定國鎮(zhèn)守陜西南路五府地方，駐扎漢中都督府都督僉事，余俱照原委各加三級。陶公等各三呼萬歲，望闕謝恩。請過圣旨，即于堂上設(shè)宴款待天使。次日天使起身復(fù)命去了，陶公便與翌王等商議道：“賈、蔡、武諸賢契聽其先行赴任，老侄與二小兒俱有婚姻之事，如何處置方妥？”范云侶道：“據(jù)貧道懸意，元帥當先接寶眷到任，湛翌老亦修書達知尊翁，接取全家赴任，如此則翌老、仲老佳期俱便矣。即貧道亦專候執(zhí)柯過了，便要告別到萬松山去也?！碧展笙驳溃骸跋晌谈咭?，頓開愚昧。”兩個各修家報。陶公喚長子宗潛歸家，先去掃墓祭祖，翌王囑弟輔廷亦暫歸祭掃，便同父母幼妹一齊來到任所，后事慢題。

　　只說陶公在任把所屬他方事務(wù)一一整勅停當，正所謂：

　　國有長城之寄，野無刁斗之虞。

　　閫外將軍行令，遠來近說堪題。

　　況且物阜民康，在任甚覺快樂，雖軍務(wù)多端，自有一班代宣心膂力之人，年近六旬，精神愈旺，無異廉將軍之善飯，絕無老邁之態(tài)，翌王亦未到任，在陶公那里專候梅小姐議婚。一日，陶公事已畢，退堂與翌王、云侶等飲酒，談及湖中之役，想到梅富春已死，流淚對翌王道：“瑞臣之死，正是天網(wǎng)恢恢，雖有悔過之念，不足以贖前愆。當日老夫已從其請，賢侄又推薄面不念舊惡，俾亦得荷一官，居然人類，故天所以速奪其美而顯示果報耳?！闭f話間，轅門傳進京報，七月二十五日都察院一本，為特糾按臣等事，本由竟將江西巡按高捷盡情參壞，隨有旨提解赴京，該部訊確奏奪等語。陶公看了大吃一驚，要知高公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