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伊甸園之殤 作者:衛(wèi)金桂 著


然而,沒等將出山事宜提上日程,某一天,他們這里突然來了個大胖子,還帶著一大隊人馬,說是厭倦了外面兵荒馬亂的生活,一幫哥兒弟兄瞎闖到了這里覺得不錯,要在這里過清閑日子。一行人轉(zhuǎn)了一圈,給娃們留下些吃的,騎著馬走了,說是去劉家坪接家眷。

過幾天他們還真來了,下了非常氣派的帆布帳篷,在小河對面的平地上砍去一大片林子,拉來建筑材料,大興土木,沒多久就蓋起了不少房子,似乎越來越多的兵進進出出,頗像春暮夏初忙于采蜜的大馬蜂窩。

對于他們的到來,喬家一家初期是恐懼,現(xiàn)在看見有女人有娃兒,對他們一家也友好,便轉(zhuǎn)為滿心歡喜。不說其他的,有了槍聲,野獸不敢輕易到附近來,現(xiàn)在不是它們找人的麻煩,是當(dāng)兵的們經(jīng)常打獵,把它們嚇跑到越來越遠的地方。

為了房子干的快些,那邊屋里總在放火,喬震閑下來絮叨:

“里里外外都熏,不知以后怎么???肯定人挨哪哪都黑。”

于是大家就閑猜,那屋里不知是什么樣子。

有一天,大胖子帶著一個小兵過來說:

“走吧走吧,到那邊住一段吧,以后就是一個村的人了,分開多生分。再說馬上中秋了,團聚團聚,熱鬧熱鬧,你們是地主,不能不搭理我們這些外鄉(xiāng)人是吧?哈哈哈?!?/p>

他們不便推辭,也不敢拒絕。喬震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笑著說,自打逃命到了這里,根本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更別說正經(jīng)八百過節(jié)日。愛熱鬧的彩霞湊上來攛掇道,閑著也是閑著,那就去吧。喬震說我們收拾收拾鋪蓋就過去。大胖子又是哈哈大笑,說那邊啥都有,只要你們不嫌棄就成。

就在喬震一家都不知怎么應(yīng)對他這虛偽的客套自謙時,人家回頭就往外走,小兵也是依樣葫蘆的動作??匆娝麄兊谋秤跋г诠嗄緟仓?,林紫嘆口氣說這人真讓人覺得別扭,好多年沒見過官,今天又看見了,但他比我見過的官陰陽怪氣。

下午到了那邊才知道,這里的小世界原來如此地豐富。房子間數(shù)比他們預(yù)測到的多得多,兵們四五人一間,很多房卻空了出來,有烘干了鋪好的熱炕,清一色的緞子被褥碼放的整整齊齊。指定給他們一家的,是把邊一套有四間房的宅子,獨門獨院。喬震最想不明白的防黑問題,人家解決的很好,就是用大量打磨光的干樹沿墻碼上去,既保暖還好看。當(dāng)兵的干活,質(zhì)量和速度真是比普通人強多了。

他如此想。

最讓喬震和劉豬娃眼熱的,是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和牦牛,怪不得那天大胖子摸著喬震家的母馬說,這么小的是馬么?簡直就是頭毛驢,還算不上大的。

別人對喬家人的態(tài)度不如大胖子那樣居高臨下。

在這個深山老林里,等級關(guān)系好像暫時不再存在,闊人們喜歡邀請他們這些衣不蔽體的人聊天,太太們,小哥兒們,小公主,都沒有嫌棄喬家這大雜燴的一家,上等軍馬也不欺負(fù)喬家可憐的母子馬,搖頭擺尾,互相對啃脖子搔癢,很和平共處的樣子。

大宅子里的人很忙,生活非常富有,而且是天天都讓他們有新認(rèn)識的那種富有,財富宛如小河里的水,源源不斷而來。

隔三岔五,從河西走廊武威、張掖一帶來的馬隊由隊伍護送,到院子里卸下駝子,轉(zhuǎn)過去由牦牛馱著,換只隊伍,翻山走了。喬震他們知道貨的來源地,是從馬隊帶來的日用品上的包裝密封條上得知的。這一趟單程幾乎得一個月左右,不過馬多,人多,牦牛多,隨時有來有去,看不清輪回的具體時日。大山里幾乎不用操心牧草,生意做的似乎非常順利。

只有林紫很清楚他們在做什么。

他悄悄對喬震說:

“這是販賣大煙,我們得小心。這類人,政府要是抓不住,他們就逍遙自在,要是抓住,不停地送賄賂,到處找替身,最后把替罪羊放到局子里,沒準(zhǔn)還會掉腦袋,咱們還是回去住吧。”

喬震一聽嚇了一跳,但不敢開口,連著幾天悶悶不樂。林紫后悔了,說你別想那么多,我們假裝不知道,他們犯不上跟咱找茬。春天得到那邊種地,在地里挖個洞放些吃的,萬一有麻煩進去躲一躲。如果真到了政府的槍頂在他們頭上那種關(guān)頭,這些人難道還顧得上掘地三尺找我們這樣的人不成?

喬震一想也只能這么著了,說挖洞的事可以早點著手,我想想該怎么辦。

節(jié)后找了好幾天理由,才想出了措辭。喬震對大胖子說:

“我這人特別信夢,最近我和林紫一直做夢,他爹晚上一個人在那邊孤單,讓回去住,我們還是回去吧,會經(jīng)常過來的?!?/p>

胖子心里厭惡,想著這死了的老家伙可別追到這邊來了,嘴里趕緊說也好也好,反正你們也走不遠,說來就來了。

可除了他倆,誰也不想再回到原來住的那里,喬震也不愿意挖地洞的事讓小的幾個看見,便同意留他們在這邊。

胖子的大太太喜歡林紫,另給找了些鋪的蓋的,還有日用品,他們謝過,回去繼續(xù)修籬笆、整地,本來這不是必須做的,多是沒事找事,為的是做掩護,光線模糊或河對過安靜的時候,喬震和林紫便在籬笆內(nèi)側(cè)挖地洞,朝自己院子里延展。

偶爾他倆白天也過去看看,其他家人在兩邊來來往往,愛睡哪睡哪,愛在哪吃在哪吃,沒人關(guān)心他們的事,似乎以后的生活就這樣了一般。

大約又過了多半年,那夜正好倆孩子、喬震和林紫睡在自家的土屋里。天快亮?xí)r,一陣槍響過后,狗咬人叫,他們不敢出去,心里惦記著沒有回家的劉豬娃和彩霞。過了不久,有人敲門,點上胖子大太太給他們的蠟燭,進來的是政府禁煙人員,說河對過煙販子們的老巢已經(jīng)被控制,讓他們走一趟,作筆錄。

喬震和林紫哆嗦著下了炕,那里有自家的人,現(xiàn)在又在槍口下,不去也得去。

穿好外衣,帶著孩子到那邊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人按性別分開被關(guān)押在幾間房子里,大牲畜也被集中到了一起,牦牛和馬不兼容,在欄里斗毆,院子里碼著一大摞嶄新精美的紙箱子。

一個長官模樣的人挎著匣子槍,帶著喬震和林紫兩人在幾個屋子里慢條斯理地轉(zhuǎn)了一遍,看見彩霞跟女人們關(guān)在一起,劉豬娃跟傭人關(guān)一個屋。轉(zhuǎn)完了,帶他們到客廳,這里原來的主人大胖子被兩個當(dāng)兵的押著,坐在一把椅子上哆嗦。

“認(rèn)得他嗎?”

“認(rèn)得。”

喬震老老實實地回答。

“他叫什么?干什么的?”

“不知道?!?/p>

“那還叫啥認(rèn)得?我告訴你吧,他就是被國民革命軍打敗的北洋軍閥殘余勢力師長王一名,竟然偷偷躲在這世外桃源干起販賣鴉片的勾當(dāng)。關(guān)于禁煙,我國民政府從來立場堅定,態(tài)度鮮明,國父孫中山先生就力主禁煙,馮玉祥將軍收復(fù)陜甘后,連續(xù)數(shù)次發(fā)布禁煙電文,嚴(yán)令官兵切實戒煙,無不表明政府禁煙的決心與信心?,F(xiàn)在物證人證俱在,按照國民政府禁煙的相關(guān)條例,煙土沒收,罪犯嚴(yán)辦。你們夫婦作為這一過程的證人,請在公文上簽字畫押?!?/p>

文書人員招呼他們坐下簽字,大家都看著他們,大胖子的眼睛瞪得像銅鈴大。喬震猶豫著,手有些哆嗦。那官員問他:

“為什么不簽?難道不是事實嗎?要是拒絕,按照國民政府的相關(guān)規(guī)定,一概按包庇、窩藏鴉片買賣罪論處?!?/p>

喬震哆嗦著簽字畫押后,又把文件推給林紫讓她簽了。

“哎呀,看不出來啊,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原來這里真有高人。全中國沒幾個識字的,這兩口子字寫的這叫一個漂亮。黨國甫建,各行各業(yè)正需要人才,為三民主義共和國效勞,建立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是中山先生的未盡遺愿。西北荒蠻,任務(wù)重大,百廢待興,基層黨政機構(gòu)的建立健全尤為迫切?,F(xiàn)在,我正式任命你——叫什么來著?哦,喬震。喬震為甲長,擔(dān)任國民政府在本地黨政地方機構(gòu)的首腦?!?/p>

接著盤問他倆的來歷和受教育狀況,文書唰唰唰做了記錄。問完了,那人回頭給文書交代:

“快,給省政府起草文件,趕緊用電報發(fā)過去?!?/p>

他背著手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接著就一字一頓授意起來:

“我方英勇頑強,經(jīng)過三天激烈血戰(zhàn),犧牲40多人,傷30多人,現(xiàn)已剿滅煙匪300多人,抓獲北洋軍閥殘余勢力頭子、大煙販子、北洋軍閥地方反動勢力代表王一名。經(jīng)過同百姓的廣泛接觸和周密考察,任命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喬震為甲長,新女校畢業(yè)生孔林紫負(fù)責(zé)婦女及兒童文化教育和政治訓(xùn)導(dǎo)工作,地方基層組織現(xiàn)已完全建立。懇請省政府對在本次作戰(zhàn)中英勇獻身和負(fù)傷的革命勇士撫恤嘉獎?!?/p>

文書記錄完后向那頭目問了幾個問題:

“馮專員,這地方叫什么?”

在場的誰也不清楚,都沒想過。問喬震夫婦,他倆搖頭。官員走出門,背著手左看右看一陣后進來說:

“像個喇叭口,就叫喇叭口村吧?!?/p>

記上。又問:

大煙數(shù)量報多少?

“100斤,算了,200斤?!?/p>

椅子上的王一名急了:

“那是整整500斤。”

“嘿嘿!嘿嘿嘿!還在惦記錢???腦袋都不保了,你管幾百斤干嗎?跟你有關(guān)系嗎?啊?”

馮專員敲了敲王一名的大胖腦袋,譏笑他。

“銀兩和其他怎么報?”

文書繼續(xù)問。

“不報,要問就說沒有。兄弟們辛苦這么些天了,明察暗訪,容易嗎?你說沒有,省里能說有?中國地圖上都找不到叫喇叭口的地方,省里能把我們咋的????嘿嘿!嘿嘿嘿!”

說完又是哈哈大笑。

盤問結(jié)束后,馮專員讓喬震一家先回自己家里去住,說有公務(wù)時會過來叫他們。

后來那些天,溝里特別熱鬧,成天價是槍聲,到處冒煙,刺刀上串著烤熟了的野兔野鴨,要不是沒刮大風(fēng),加上那條不寬也不窄的河,以及當(dāng)?shù)乇旧淼某睗窈?,真?dān)心山里會起火。

很快地,喬震一家就發(fā)現(xiàn)王一名的姨太太、干閨女們,跟禁煙隊隊員在樹叢里捉迷藏,搞得很熱火。有時候,會專門吃一種動物,烤的、炸的、煮的,蒸的,都是它。這時候,這時候會請喬震和劉豬娃幫著打獵,林紫和彩霞廚下打下手,孩子們依然沒有貴賤之分在院子里瞎鬧。

更讓他們驚奇的是,吃過喝過,男人們,女人們竟然多數(shù)都抽起了大煙,馮專員的臂彎里摟的是王一名最年輕的姨太太。隔著炕桌,斜歪著的就是王一名,這位嫩嫩的小姨太有時也過去伺候王一名,一頭這里另一頭那里忙乎在兩個男人懷里,絲毫不在意幫忙干雜事的喬震一家。

孔林紫和彩霞去收拾煙燈時,那倆男人還慨嘆過幾句:

窮人也不錯,不是也有兩個老婆的嗎?而且規(guī)規(guī)矩矩,對她們的男人都好,兩個女人也團結(jié),不像富人家的老婆,爭風(fēng)吃醋,打架吵嘴,累死男人。有一天,王一名欲對孔林紫動手動腳,馮專員擋住他道:

“兔子不吃窩邊草,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喬震可是甲長呢,是國民政府的地方官員,你怎么能打他老婆的主意?”

兩個人說完,擠眉弄眼,然后面對面哈哈大笑。

孔林紫頭一低趕緊退了出來。

晚上,她對喬震說:

“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們收拾收拾趁晚上天黑跑吧,到了有人的地方,再艱難,也大不了像剛來這里時一樣從頭再來,還能苦到哪里去?”

喬震說:

“恐怕沒那么簡單,他給省里說我是甲長,走了會覺得我在妨礙公務(wù)。更何況這是個啥甲長???他們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里,想打死就打死,誰管?誰知道?”

喬震他爸原來就是甲長,這個他懂,私自跑了算瀆職。這位置現(xiàn)在沒有權(quán)力,卻可以成為處死他們的理由,根本的問題是他們家知道這里的秘密。

林紫嘆口氣附和道:

“是啊,他就是表功,說做了多大多大的事。這里除了我們,連老百姓都沒有,光桿司令,甲什么長?那就等等再看吧?!?/p>

第二天,馮專員帶著王一名等人來了。沒等喬震一家反應(yīng)過來,馮專員先開口道:

“呵呵。人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王師長就是這樣的人,他為了表示對過去的懺悔,決定在喇叭口建立一座寺院,祈求靈魂超脫,請上蒼降福人民。等寺廟建成,他就剃度為僧,招攬徒弟,潛心修養(yǎng)德性。希望以后你們僧俗精誠合作,共同保衛(wèi)家園。感念于王師長潛心善事和以實際行動對鄙人工作的支持,本專員決意幫他玉成此善意。工程一完,我們就去酒泉張掖那邊繼續(xù)執(zhí)行戒煙任務(wù)。寺院戒血,保衛(wèi)僧俗一方安全,是喬甲長你的職責(zé),今天為此特來上門拜訪!”

說完一拱手,頭都不回喊了句:

“劉副官!”

后面的軍人恭恭敬敬走上前來,把一個木箱子放在喬震面前,后退歸位。馮專員道:

“里面有四把手槍,子彈以后送來,希望你教會你家的人放槍,若有人侵犯這里,就挺而自衛(wèi)。甲長守土有責(zé),逃跑當(dāng)以瀆職罪論處。你們兩口子都是讀書人,應(yīng)當(dāng)清楚自己的使命和失職的后果?!?/p>

來時的笑容現(xiàn)在全變成了殺氣,沒等他們幾個說什么,人家就回頭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對喬震一家人來說,心閑落了個心不閑。白來的幾把手槍放在家里,心煩意亂。劉豬娃建議說他們修寺院,要不我們過去幫他們干活吧,也算還了一部分情。喬震同意,讓劉豬娃去問一問。

他剛過小河,一個端著槍的就從灌木叢后頭閃出來:

“不許過去,回去告訴你家里的人,誰都不準(zhǔn)到這邊來,誰來打死誰。”

他灰溜溜回頭,進屋說明情況,誰也不再說這事,只是囑咐壯壯不能瞎闖,和胖蛋在房子前后規(guī)規(guī)矩矩玩。

施工點在斜對面的山頭上。

站在院子里張望,寺院的位置在王一名駐地的正南,離那群房子大概三五百米距離。連接屋子與寺院的山脊,用石階鋪出道來。這條路通過那片房子邊上延伸,繞個大彎,向喬震他們當(dāng)初進山時走過的路的方向連接過去,想必在路邊林子的某處完成了對接。進出那里的人,不經(jīng)過喬震家門前的已有道路就可直達寺院。搞這多此一舉的工程,他們一家常常在飯前飯后瞎猜,不得其解。

這寺院修的可真慢啊。馬隊不知往里運過多少材料,也不知運的什么東西,開工的時候是農(nóng)歷年末,完工時到了第二年深秋,大雪已經(jīng)封了山,還在忙忙碌碌地善后。

更為蹊蹺的是,忙那么久了,寺院看上去只有小小兩座塔,連院子都沒有。劉豬娃說就那點事,這么長時間我一個人都搞得好,簡直就是磨洋工。其他人認(rèn)為或許那里位置太高,大老遠看著是小。

年末,寺院那邊不見人影了,喬震家這邊也打了些獵,青稞、土豆收獲的不少,本來自喬震從私塾里得到的半口袋小麥里留了種子種在了坡地上,可因為氣溫太低,生長期又短,只吃了幾次青糧食就全被雪壓了,看來這地方不適合種小麥。

中午時分,正準(zhǔn)備做飯,馮專員帶著幾個人來了,他們說以后這里得仰仗喬甲長保護,同來的劉一名還說今年是他過的最后一個俗年,無論如何請喬震一家去那邊一起過。仰仗不仰仗,誰是強勢誰是弱勢,毋庸置疑。喬家什么都不敢說,那就走吧。

全家6口人,還有小狗,拾掇拾掇就過去了,母子馬一直就在他們的馬廄里,反正也沒什么用,再說人家不讓他們過河,馬自然也拉不回來。

很久沒見馬了,劉豬娃帶著倆小子跑得最快,邊跑邊猜測馬還能不能認(rèn)得他們?馬駒子多大了?又懷上小馬了么?

看來王一名真把最后一個俗年看得重,馮專員也夠義氣,花費的人力財力真是可觀。院子里的燈籠鞭炮糾纏在一起掛的滿滿的,喬震提醒說這要起火,馮專員拍拍他的肩笑著說,就是要讓起火,紅紅火火,三十晚上這些都燒完了,再掛彩燈。

進到屋子里,花天酒地,吃的用的,玩的,他們一家大小誰都沒見過這陣勢的春節(jié)。近一年不來,增加了好些個姑娘,有些還是奶聲奶氣,更喜歡和壯壯、胖蛋追來追去玩。他們在院子里打鬧嬉笑,在外邊滾雪球,男人們站在邊上笑。還有幾個大個的兵,不時把胖蛋舉起來往空中一拋再接住。林紫心里一驚一乍,擔(dān)心的不得了,嘴上賠笑說兄弟們好了好了,晚上夢見白天的樣子會蹬被子著涼的。

吃過午飯,王一名讓手下拿出許多綾羅綢緞,給女人們姑娘們分,林紫和彩霞也得同樣的一份。小孩子本沒有幾個,衣服鞋襪都是成品,穿著跑出去了。男人們得到的是白花花的大洋。喬震和劉豬娃什么也不要,說反正拿著錢也沒用。馮專員說也罷也罷,男人嘛,床上才是最重要的,給他們幾套新鋪蓋吧,好好摟著老婆過日子去。

東西分過了,乘興到山上去看寺院。

稀稀拉拉的隊伍拾階而上,兩個白塔,比山下看時還是大不了多少,喬震覺得真跟劉豬娃說的一個人都能建成一樣的規(guī)模。塔下是燒香拜佛的大堂,兩廂對稱的是休息室。寺院后頭增加了一大片莫名其妙的新土,顯然填平了一道山溝。

劉豬娃不解地問:

“這里平展展的新土,哪來的?”

馮專員笑著拍拍他的肩道:

“不懂了吧?寺院后面有高山,風(fēng)水不好,我們把它鏟平了。”

“不對???我上來過的,這里原來是個溝?!?/p>

“那是你記錯了?!?/p>

王一名冰冷著臉對他來了這么一句?;剡^頭問他們幾個:

“你們都來過這里嗎?”

喬震說沒有。不敢上這么高處,原來怕有老虎什么的。

喬震不敢說來過的話。

“哦!就是。我們是見過老虎,這里原來是一座山?!?/p>

轉(zhuǎn)一圈下來,馮專員給喬震交代道:

“你也看見了山上的變化,我特意找陰陽先生看過,他說寺院后面的山頭不吉利,我們把它挖平了??刹婚L樹看起來很別扭是不是?春天你去移些東西栽上吧,這里吃的用的都有富裕,給你們拿過去就行,種地不種地?zé)o關(guān)緊要。再說了,寺院不吉祥,你們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不是?”

“是,該栽,該栽。春天一到,我們一定栽好。”

“栽好就不要上去,神仙喜歡安靜,打擾多了會發(fā)怒的?!?/p>

王一名補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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