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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經(jīng)典必讀:2013年中篇小說卷 作者:吳義勤 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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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哈爾濱的猶太人,大都來自俄國。中東鐵路開筑后,猶太人開始涌入哈爾濱,他們中有工程技術(shù)人員、教師、醫(yī)生、傳教士,更多的則是商人。猶太人勤勞、聰明,天生是做生意的能手。這些商人從事著畜牧、大豆出口、船運(yùn)、磨粉、卷煙、制糖、皮毛、啤酒釀造等行業(yè)。俄國十月革命爆發(fā)后,蘇維埃武裝奪取沙俄政權(quán),內(nèi)戰(zhàn)激化,反猶風(fēng)暴不斷升級,一些猶太人不堪凌辱,經(jīng)由西伯利亞逃至中國。吉蓮娜的母親和她的外祖父,就是那個年代來到哈爾濱的。當(dāng)時吉蓮娜還在母親的肚子里,六個月大。她的生父是小提琴制造師,被反猶分子在葉卡捷林堡用亂石活活砸死。

吉蓮娜生于上世紀(jì)二十年代初,那時哈爾濱的商業(yè)已很繁榮了。吉蓮娜的外祖父是個靴匠,母親是護(hù)士。來到哈爾濱后,外祖父在一家皮革廠干他的老本行,母親則在猶太婦女慈善會工作,他們周末常帶吉蓮娜去劇場。

別人家去劇場歡歡喜喜的,吉蓮娜一家卻悲悲戚戚。吉蓮娜長大后才明白,外祖父和母親,是帶著她憑吊愛好音樂的父親去了。

吉蓮娜五歲練習(xí)舞蹈,七歲學(xué)習(xí)音樂。她十歲時,母親再婚了,繼父也是猶太人,來自波蘭。中東鐵路開筑后,需要大量枕木,他看到了大好商機(jī),做起木材生意,攢下家底。他和吉蓮娜的母親結(jié)婚時,已是猶太國民銀行的大股東了。他們婚后生有一個男孩。不過,吉蓮娜家壁爐上擺著的親人照片中,并沒有她繼父,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卻在其中。吉蓮娜這個唯一的弟弟,看上去英氣逼人。如果按他的氣質(zhì)揣測他的生父,該是個風(fēng)流倜儻的人物。在那些照片中,有一個人占據(jù)的鏡框與眾不同,它青銅質(zhì)地,菱形,邊緣處有著卷云狀裝飾物,好像五線譜。被鑲嵌在里面的人,是吉蓮娜的生父。黃薇娜說,吉蓮娜談家事,可以興味盎然地講她外祖父喝醉了酒,如何在夏夜的露臺上唱歌;講她母親烤魚時,家里的饞嘴老貓怎樣守在爐臺前,尾巴被火給燎著了;講她弟弟頭一次上溜冰場時,一跤摔掉了兩顆門牙;而問到她繼父,她只是淡淡應(yīng)一句:“他抽大煙,下場不好?!睋?jù)說他是因吸食過量大煙而喪命的。繼父死后,吉蓮娜的弟弟被在美國寡居的姑媽接走,成人后在加利福尼亞經(jīng)營一個農(nóng)場,四十八歲病死,埋在他熱愛的農(nóng)場里,與他的父母,徹底地遠(yuǎn)隔重洋了。我注意到,吉蓮娜用銀粉的絲綢手帕擦拭親人的照片時,一捧起弟弟的,總要拂拭很久,大概憐惜他的短壽吧。

黃薇娜說,她陪一個以色列文化訪問團(tuán)去哈爾濱東郊的皇山猶太公墓參觀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吉蓮娜母親的墓,和她外祖父相挨著,而與她繼父的墓相距遙遠(yuǎn)。黃薇娜判斷,吉蓮娜的母親并不愛第二個丈夫,否則她會留下遺囑,讓吉蓮娜把他們葬在一處的。

可我并不這么看。因為料理母親后事的是吉蓮娜,如果她憎恨繼父,完全有可能不執(zhí)行母親的遺囑。在我看來,非血緣關(guān)系的親情,是將兩條不相干的支流,非要匯聚在一條河床上。當(dāng)然,運(yùn)氣好的會沖破藩籬,彼此相融;而運(yùn)氣差的,各奔前程,兩相無干,這點(diǎn)我深有體會。

我出生在克山的一座小村,那里土質(zhì)肥沃,盛產(chǎn)土豆。流經(jīng)小村的烏裕爾河非常清澈,人們把河當(dāng)成了公用洗衣盆、洗澡堂和副食庫,在那里洗衣裳、洗澡、撈魚蝦。我父親是村委會的會計,算盤打得好,母親是種地的。父親患有甲亢,又干又瘦,總是害餓,只要他睜著眼,手里幾乎不離吃的東西。他眼球暴突,蓄著濃密的胡子,他發(fā)怒時,我總想他的眼珠子萬一掉下來,就是落在豬草上了——他的胡子臟兮兮的。從我記事時起,我和母親一直受父親的羞辱。他常指著母親的鼻子罵:“你個賤貨——”而他總看我不順眼,常揪著我的辮子,一迭聲地罵:“小雜種!”

父親對我動輒打罵,但對我哥,卻是百般疼愛,從不碰他一指頭,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給他。哥哥受寵,但并不驕橫。他一得到好吃的,總要分點(diǎn)給我。

我確切知道不是父親親生的,是從姑姑嘴里,那年我剛上小學(xué)。暑假的時候,在齊齊哈爾的姑姑來了。

姑姑中等個,倭瓜臉,小眼睛,塌鼻子,兩個嘴角不對稱,一高一低,皮膚粗糙得跟豬皮似的,出奇的丑。姑姑在夜市擺地攤,賣廉價衣服,把自己也搞成了個地攤,穿得花里胡哨的。她一來,我家的花公雞老是啄她的腳,大概嫌她比自己穿得鮮艷吧。姑姑那次來給了我母親一萬塊錢,想領(lǐng)走我,說我要去的那戶人家,是養(yǎng)羊大戶,很富裕。他家有兩個男孩,想再要個女孩,可那女人后來子宮摘除了,只好領(lǐng)養(yǎng)一個。母親把那一萬塊錢還給姑姑,說:“小娥都這么大了,送不出去的?!备赣H咆哮道:“有什么送不出去的?她才八歲,懂個屁!”母親說:“那里離克山又不遠(yuǎn),她有記性了,早晚還得跑回來?!备赣H說:“我戳瞎她的眼睛,讓她記不得回來的路!”父親兇惡的話,把我嚇哭了。母親平靜地從里屋取出一把剪子,遞給父親,說,你敢把小娥送人,就先扎瞎我的眼睛吧!父親沒接剪子,氣得直抖,說他該戳瞎的,是自己的眼睛!因為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我母親。他說我母親狐貍臉,楊柳腰,桃花眼,薄嘴唇,高顴骨,要擱過去就是個窯姐,早該聽我奶奶的,不娶這種狐媚相的女人,那樣家里就太平了。父親赤紅著眼睛罵母親:“村里這么多女人,強(qiáng)奸犯怎么單單遇上你了?還不是你身上有股騷氣!”姑姑一邊奪母親手中的剪子,一邊滿嘴飛著唾沫星子說:“嫂子,不是我當(dāng)小姑子的多嘴,小娥身上血脈不好,早送出去早太平。她長大了,指不定給你惹什么禍呢?!蹦赣H紅了眼圈,說:“只要我活著,休想把她送人!”

姑姑沒領(lǐng)走我,從此我們家常丟剪子,我把它們?nèi)拥酱逯械膸?,母親只好一再添置。淘糞的老頭一撈著剪子,就要滿村打聽:誰家的女人在廁所掉了剪子?母親明白是我干的那天,抱著我號啕大哭,告訴我只要她在,我的眼睛就不會受到傷害,我這才罷手。

母親在我十二歲時病死了。她下葬的時候,我在炎炎烈日下瑟瑟發(fā)抖。我知道沒了母親,即便沒有剪子戳我的眼睛,它們也等于失去光亮了。

母親去世半年后,父親再婚了。

那女人是鄰村一個離了婚的小媳婦,比我父親小十歲,模樣俊俏,但生性懶惰,輕佻風(fēng)騷,家務(wù)活和農(nóng)活沒有一樣拿得起來的。她嗜賭成性,三天不摸麻將牌就手癢。父親和她成親半個月,便叫苦不迭,說是上了媒婆的當(dāng)!在媒婆嘴里,繼母賢惠能干,品德高尚。而事實是,她蒸饅頭都不會使堿,洗衣服沒有洗透亮的時候。最要命的是雜草禾苗不分,她下田鏟地,留在壟臺上的可能是草,而頹敗地躺在壟溝被鏟掉的,卻是禾苗。這樣一來,我那當(dāng)慣了甩手掌柜的父親,不得不親自下田了。

我最怕繼母打牌輸了,她回家后不痛快,不敢拿父親和哥哥撒氣,我和家里的狗就遭殃了!她拿著燒火棍,啪啪啪地打狗頭,罵它看家時東張西望(哪條狗不喜歡東張西望呢),嫌它沒有看住雞,雞溜進(jìn)屋子,跳到灶臺,把剩下的米飯吃了多半(狗拴著鎖鏈,如何攆雞呢);她罵我沒有及時掏爐灰,火燒不旺,總是憋煙,嗆了她的嗓子;嫌我指甲里嵌著黑泥,跟屎一樣,敗壞了她的胃口;怨我睡覺時磨牙,把蛐蛐兒好聽的叫聲給弄得支離破碎??傊?,我和狗一無是處!她懲罰狗,是不給它吃食,餓得它連喚食兒的力氣都沒有了;而懲罰我的方式多種多樣,有時讓我吃餿飯,有時讓我去雪地捕鳥,說她饞鳥肉了。最讓我不能容忍的,是她扔過來一條血跡斑斑的經(jīng)期穿的短褲,讓我洗干凈了。有一年我的棉鞋破了,她說給買雙新的,一直沒兌現(xiàn)。一個下雪的日子,她輸了牌回家,說要領(lǐng)我去買棉鞋,但我必須站在滾燙的爐臺上,把舊鞋的膠底給烙掉!如果舊的不去,新的就不能來。我知道站上爐臺,我的腳就成烤鴨了!我跟她叫板,說要是她敢那樣站在爐臺上,哪怕一分鐘,我會給她天天洗腳!繼母撲過來,說你個野種,還敢跟我頂嘴!她把我按倒在地,擰我大腿的時候,哥哥回來了。哥哥抄起繼母打狗的燒火棍,照著她的脊背一頓猛打。從那以后,繼母對我收斂多了。她四處張羅給哥哥介紹對象,說是男孩子大了,再吃父母的是可恥的,得自己頂起門戶過日子。其實哥哥那時有女友了,女孩的父親是跑運(yùn)輸?shù)模绺鐚W(xué)會了開車,拿到駕照,已經(jīng)在偷偷幫她家干活了。他最終成了倒插門的女婿,父親從此后在村里更加抬不起頭來。也是啊,他的前妻被人強(qiáng)奸,至今是個懸案,他膝下的女兒不是親生的,而他的兒子用一場婚姻,不知不覺地成了別人家的兒子。他后找的媳婦呢,一堆惡習(xí)不說,還給他戴綠帽子!繼母勾搭上開診所的老楊,一想他就裝病,要去扎針。父親這時會咬牙切齒地說:“去扎吧,扎死算了!”繼母也不介意,飄飄搖搖地找相好的去了。

我從家人和村人的口中,漸漸知道了母親的遭遇。她嫁給父親的當(dāng)月,爺爺去世了。奶奶認(rèn)定母親是喪門星,說她想多活幾年,卷起鋪蓋離開克山,去了齊齊哈爾的姑姑家。母親婚后第二年生下了哥哥。哥哥五歲的那年夏天,父親去哈爾濱參加為期半個月的農(nóng)村基層財會人員培訓(xùn)班,他走后的第六天,是陰歷七月十五的“鬼節(jié)”。母親給爺爺上墳,在墳地被人強(qiáng)奸了。當(dāng)然,強(qiáng)奸的事情,是我三歲時才被人發(fā)現(xiàn)的,那之前父親一直以為我是他親生的。那年我在屋外玩耍,被一輛摩托車撞倒,血流噴涌,危在旦夕,需要大量輸血,父親得以發(fā)現(xiàn)我的血型跟他毫無關(guān)系。我轉(zhuǎn)危為安了,母親卻危在旦夕了。父親認(rèn)定母親是跟村里人不干凈了,他鎖定了三個嫌疑人:村支書、張獸醫(yī)和牟鐵匠。

他們?nèi)齻€人,一個有權(quán),一個有錢,一個有力氣。在他眼里,女人出軌,逃不出這“三劫”。父親把母親關(guān)在屋子里,不給她吃喝,審了兩天兩夜,她也沒吐出一個字。父親惱怒了,拿出自制的雷管,聲言要把他懷疑的男人全都炸死,母親這才道出實情,說如果我不是父親的,那一定就是強(qiáng)奸犯的。其實母親在孕育我的過程中,也不知我不是父親的。因為她遭強(qiáng)奸一周后,父親就從哈爾濱學(xué)習(xí)回來了,他們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父親一聽我是強(qiáng)奸犯的女兒,氣得暈頭轉(zhuǎn)向,一會兒說要把我當(dāng)柴燒了,一會兒又說要把我扔進(jìn)茅坑漚肥??傊徣苏f我從寶貝一夜之間變成了垃圾。他審?fù)昴赣H,就帶著哥哥去驗血,看看他是否也有問題。比父親還要憤怒的,是我奶奶。母親是在我爺爺墳頭被人強(qiáng)奸的,奶奶非說我爺爺這老不死的“爬灰”了——好像爺爺在墳里能伸胳膊撂腿兒似的。奶奶咒罵爺爺,發(fā)誓死后不跟他“并骨”,認(rèn)定那片墳地不干凈了。而事實是,我五歲的時候,奶奶感覺生命快到盡頭的時候,還是回到克山,死在這里。哥哥說奶奶臨終前拉著父親的手,無奈地說:“還是把我跟那老東西埋一塊兒吧。他對不起我,我不能對不起他。”在奶奶的葬禮上,我被關(guān)進(jìn)倉房,像一只見不得天光的老鼠似的。我不能像哥哥一樣為奶奶披麻戴孝,父親認(rèn)為我沒那個資格。

父親和村人對我的唾棄,伴隨著我的成長。我身世暴露的那年,盡管距離事情發(fā)生已幾年了,父親還是報了案。據(jù)說派出所的人來我家向母親了解案發(fā)情況時,母親極不配合,這使很多人認(rèn)為母親有相好的,強(qiáng)奸只是她的借口而已。

母親病危時把我喚到跟前,囑咐我好好學(xué)習(xí),忘掉身世,說是人生苦短,一定要快樂??晌以趺纯鞓返闷饋砟??尤其是成年以后,總覺得身上流著骯臟的血!最讓我不能忍受的,是村子里流傳的一種說法,說我是母親與鬼生的孩子,我壓根就不是人!因為母親被強(qiáng)奸的那天是鬼節(jié),而且是黃昏時分。太陽下山了,鬼就出來了。

一般的人家上墳,都在上午。據(jù)說母親那年之所以傍晚上墳,是因為父親不在家,她忘了那天是鬼節(jié)。當(dāng)她從田里鏟土豆歸來,路過村口,見十字路口遺落著一堆堆焚燒紙錢的灰跡,才醒悟鬼節(jié)到了,趕緊去雜貨店買燒酒和紙錢,給我爺爺上墳。沒想到的是,她懷了個“鬼胎”歸來。

父親和繼母過得極不如意,郁郁寡歡。他的甲亢病越來越重,心動過速,常常氣促,瘦得跟人干似的,整張臉如一片死海,而他暴突的眼睛,似乎想做這死海的航標(biāo)燈。然而他終究沒能走出迷航,我高考的那年春天,他上吊自盡了。有人說父親是因貪污公款敗露,畏罪自殺的,因為他死后,有幾筆重要的賬目,一直對不上;還有人說他是不堪忍受疾病的折磨和我繼母的出軌,為了解脫痛苦。

奶奶去世前有言在先,不許母親進(jìn)趙家在東山崗的祖墳,因為她不干凈。所以母親死后,父親把她葬在西崗,那里埋的多是橫死、早夭和無兒無女之人。父親死后,哥哥想把他葬在母親身邊,畢竟他們是他的生身父母,可我堅決反對。我擔(dān)心他到了母親那兒,依然惡語相加,讓母親在另一世受辱。我威脅哥哥,你敢把父親埋在西崗,我就去掘墳!最終是姑姑無意中幫了我的忙,她說父親是趙家人,自然要進(jìn)東山崗趙家的祖墳。

父親停尸期間,繼母打牌惹下的債主,紛紛上門討債。父親沒了,他們知道繼母的錢柜倒了,肆無忌憚地來搬我家的東西。他們像一群蝗蟲,奔向電視機(jī)、洗衣機(jī)、自行車、電飯煲和家具。為父親守靈的姑姑憤怒了,她掄起冬天捕魚用的冰釬,如手持長矛的武士,沖向債主,嚇得他們紛紛逃命。姑姑放出狠話,說賭博是違法的,世界上就沒有賭債這一說!誰敢動她哥哥家的東西,哪怕一針一線,都會讓他腦漿迸裂!繼母是個厲害的主兒,但在姑姑面前,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姑姑最終拿出一紙經(jīng)過認(rèn)證的父親的遺書,讓繼母凈身出戶,將房屋歸在哥哥名下,田地歸她自己名下,我則什么也沒繼承。這很正常,無論遺書是否偽造,無論父親活著還是死去,我清楚地知道,他都不希望我從他那兒撈到一滴“油水”。

哥哥住在岳父家,跑運(yùn)輸,房子一直閑置,姑姑便打起了這房子的主意。她把齊齊哈爾的房子出租,和姑父搬到克山。她吃得起辛苦,夏天種地,冬季打魚,還養(yǎng)了一群雞。她種的土豆跟她一樣圓潤肥碩,銷路極好。最近哥哥在電話中告訴我,村子搞新農(nóng)村建設(shè),征地蓋樓,家里的舊房將動遷。拆遷補(bǔ)償標(biāo)準(zhǔn)還沒出來,姑姑便跟哥哥說,要平分動遷款。理由很簡單,如果不是她花錢修葺房子,這房子早塌了。她還說哥哥不分給她動遷款也行,把修房錢補(bǔ)她就是。她開出的價錢是六萬。哥哥氣憤地說,姑姑只不過換了兩扇窗戶而已,難不成那窗框是描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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