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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我有迷魂招不得

莎樂美的七重紗(文化人散文隨筆叢書) 作者:徐小斌 著


第一篇 我有迷魂招不得

大美青瓷

央視《鑒寶》欄目收視率一路飆升,已成為我的每周必看節(jié)目。忽一日,一件青瓷花瓶由專家標出天價,足足嚇了我一跳。后又聽說青瓷的國際交易創(chuàng)了中國瓷器公開成交的紀錄,由此方知青瓷之貴。

青瓷是瓷器的最早形態(tài),美麗的青瓷釉色晶瑩豐潤,冷時“如冰似雪”,暖時“溫潤如玉”,據(jù)說,優(yōu)秀的青瓷作品,不但有翡翠之秀色,碧玉之潤澤,紫口鐵足和釉面開片,還有古樸優(yōu)美、凝重大方的造型。用復雜的工序燒造出的瓷器釉色青碧,釉層厚潤,可與翠玉媲美,人們常用“千峰翠色”來形容青瓷釉色之美。千百年來,青瓷沿著海上“絲綢之路”傳播到日本、朝鮮、東南亞、非洲和歐洲等地,與絲綢并重,成為中國古文化的象征。

一直以來的說法是:瓷器出現(xiàn)于東漢時期。此次到上虞,才知去年5月,考古人員由出土的89件原始青瓷器推斷,中國青瓷燒制的成熟期應當是在西周中晚期。

——這個新發(fā)現(xiàn)令我驚喜。自寫過《德齡公主》之后,我一直進入歷史無法自拔,越寫越古,目前正在寫一部戰(zhàn)國時期如姬夫人竊符救趙背景的電視劇。恰好熱衷于自西周以來中國古文化的研究。參觀上虞的青瓷展覽,親眼看到青瓷的鐵胎厚釉,釉面開滿的層疊斜裂的梅花冰片般的紋路,真是鬼斧神工之妙,于是突發(fā)奇想,回來后便將小說中如姬夫人的花瓶酒樽一律改為了青瓷質(zhì)地。

青瓷所以取得如此高超的工藝水準和藝術(shù)聲譽,從人文角度去剖析,完全出自于中國人的審美精神。古代中國向來以玉比德,孔子曾說:“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溫潤而澤,仁也;栗而理,知也?!倍兰业乃囆g(shù)思想似比儒家更具積極意義。莊子說“天地有大美”,主張“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崇尚自然天趣,反對雕琢細作,認為“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沈括在《夢溪筆談》中也說“造神入理,回得天意”,于是青瓷那種類似天然美玉的精光內(nèi)蘊、渾然天成的神韻便成為了國人所追求的美之象征。

青瓷把大自然優(yōu)雅的青綠色揉入晶瑩的釉層里,如同大自然的靈魂融入到了燦爛的人類文明中,它是為數(shù)眾多的中國陶瓷中燦爛而獨特的一支。據(jù)說青瓷與青銅器在造型上有著密不可分的血緣關系,在原始社會陶器業(yè)很發(fā)達的商周時代,青銅業(yè)得到發(fā)展。開始,青銅器造型多來源于陶器,而原始青瓷在商周、春秋時代是屬于萌芽和確立之時,它的造型又借鑒于青銅造型。既繼承了商周銅器的傳統(tǒng),又不一味擬古。在同一種風格的造型上,由于時代的不同,運用同樣的材質(zhì)和不同的處理手法而出現(xiàn)不同的藝術(shù)效果,這說明一種文化的發(fā)展不是獨立存在的,它是遵循著繼承和發(fā)展的道路前進的,而每一時代都會賦予它特殊的意義。譬如東晉以來隨著佛教在中國的廣泛流行,飲茶之風大盛,到了唐代飲茶習俗更是風靡全國,從而刺激了茶具的生產(chǎn)。其中越窯青瓷茶具青秘翠美,精致絕倫,“青如天,明如鏡,白如玉,聲如磬”,與茶色捩翠融青共為一體,被茶圣陸羽譽為類冰似玉。我們完全可以想象:在幾千年前,古人們身著綢衣,在柔和的燭光中手持青瓷美器,按照嚴格的禮儀,對坐飲茶,那該是何等真切的禮儀之邦的寫照,有如此盛美的傳統(tǒng)文化,又豈能坐視由于文化傳承的斷裂而造成的世風日下,禮崩樂壞,粗糙與欲望化的盛行?!不要蔑視傳統(tǒng)文化吧!竊符救趙、毛遂自薦、吹簫吳市、趙氏孤兒等等之所以成為千古絕唱,正是由于這些故事中充滿了人性的、理想的光輝,相比較而言,當代很多人的墮落盡管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中國古代優(yōu)秀文化的失傳無疑是其中至關重要的因素。

我以為,中華民族幾千年的燦爛文化,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特有財富,絕不能隨意丟棄。縱觀當今世界,文化的沖突、邪教的泛濫、自然的破壞、人性的惡化等等,均為社會安定和發(fā)展之阻力。然而,要消除和解決這些問題,中華文化具有西方文明無法取代的作用。誰都知道,亞洲四小龍的崛起和日本的高速發(fā)展,都吸收了中華文化思想的智慧。當前西方一些有識之士都在盡力研究中華文化,和一百年前的西學東漸相反,形成了“東學西漸”的趨勢。這些都說明了中華文化在當今世界仍有極高的價值,21世紀不僅是東西方文化交匯的世紀,也是從過去“以西方文化為主流”轉(zhuǎn)向“以東方文化為主流”的世紀,復興中華文化絕不是對西方文明的對抗,而是意味著東方文化對西方文化的吸納,創(chuàng)新出人類新文化,為人類開啟新的文明。

不是么?當我們的青瓷首次傳至法國,立即使法國人為之傾倒,那種神秘美麗的青色,在法語中竟找不出一個恰當?shù)脑~匯來形容,只有杜爾夫所著《牧羊女亞司泰來》中牧羊人雪拉同在演出時所穿的舞臺服裝的顏色略與之相似,于是“雪拉同”便成為了青瓷的代名詞。據(jù)說,今天英文中的青瓷(Celadon)即由此演變而來。

回京之后續(xù)寫我的戰(zhàn)國小說,想起上虞的青瓷,當晚做了個奇特的夢,夢見在一尊青瓷饕餮龍鳳紋雕塑的背景前,一個身著紅衣的舞姬飄逸飛動,錯彩鏤金,玉綠翠碧。兩旁站立著司簫、箜篌、阮、笙的白衣樂女。一只巨大的編鐘,被舞者長長的水袖拂出叮叮咚咚的清泉之聲,滿目翻飛,縱橫捭闔,旋轉(zhuǎn)如風,變化無常,高低起伏,回旋律動,急風驟雨般不可遏制——那位舞者,正是我小說中為了抗秦大計勇敢地竊符救趙的如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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