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離開班戈

緬因森林 作者:[美] 亨利·戴維·梭羅 著,路嵩 譯


1.離開班戈

我于1846年8月的最后一天,從馬薩諸塞州的康科德城出發(fā),乘坐火車和輪船開始了我的旅程,目的地是緬因州的班戈市,然后從班戈市那里進入偏遠的森林深處。我們的旅行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陪伴一個在班戈從事木材生意的親戚去考察項目,他想在佩諾布斯科特河西支上的一個水壩附近投資地產(chǎn)。從班戈溯河而上到那個水壩約有100英里,霍爾頓軍事公路離那里也有30英里的距離,離最后一間木屋也還有5英里。我有一個好建議,那就是從這里去30英里外的卡塔丁山游覽一番,那是新英格蘭第二高的山峰。而且,我還想去看一看佩諾布斯科特河谷中的湖光山色。我考慮過了,如果沒有投緣的伙伴一起去的話,我就獨自前往。在這個伐木工作結束的季節(jié),根本找不到宿營地。此時,恰巧有一幫雇傭工人正在修復春天泛濫的洪水所造成的破壞,所以碰上他們我十分開心。從東北方沿阿魯斯圖克公路和瓦薩塔庫伊克河去卡塔丁山,會使你的路程簡便又輕松——騎馬和步行都是可以的;但走這條路就很難再看到茫茫荒野,就連河流湖泊的美麗景色也無緣得見。另外,想要坐在兩頭尖的平底小舟上感受船夫的生活也是很難的。更讓我覺得我是個幸運兒的事情就是在這個季節(jié)出門旅行,因為在夏季里,會有無數(shù)的黑蠅、蚊、蠓,或者是那些被印第安人稱為“無法看見它們”的飛蟲來騷擾你,讓你的森林旅行計劃告吹。但現(xiàn)在,它們猖獗的時期已經(jīng)基本過去。

在印第安語中,卡塔丁意為“最高之處”。1804年,第一次有白人登上這座山;1836年,這里迎來了西點軍校的貝利教授;1837年,州地質(zhì)學家查爾斯·杰克遜博士也來到了這里;1845年,這里還迎來過兩個來自波士頓市的年輕人。這些人曾詳細地記錄過他們的登山經(jīng)歷。除此之外,還有兩三伙人登過這座山并將他們的經(jīng)歷大肆宣揚。而除了以上幾位,就算是生活在森林最深處的居民和獵人,也拒絕攀登此山。照這樣的發(fā)展速度來看,這里要變?yōu)槁糜蝿俚剡€需要很長的時間。緬因州的山地寬約60英里,在懷特山附近向東北方延伸160英里,想要知道它的盡頭在哪里,那你只有走到阿魯斯圖克河的源頭了。這里是沒有人居住的荒野。所以,有好奇心的游人若是想要進入原始森林,就要順著這個方向走上幾小時,相信沿途的風景會比向西的那1000英里路程更加有趣。

在9月1號,一個星期二的上午,我和我的同伴乘坐一輛輕便的雙輪馬車出發(fā),既然目的地是上游,我們便從班戈啟程。有兩個班戈人想要和我們同行,我們約定,第二天晚上在距離班戈60英里處的馬特沃姆凱格角匯合。衣服和必需品裝滿了我們所有人的背包,除了這些,我的同伴還帶上了槍支,這也是必不可少的物資。

有幾個建在佩諾布斯科特瀑布旁的村莊分別屬于斯蒂爾沃特鎮(zhèn)和奧爾德敦鎮(zhèn),它們距班戈不到12英里——此時我們正在經(jīng)過的地方。多虧了佩諾布斯科特河,緬因森林的樹木才能變成木材。跨河而建的木材加工廠一年四季都堆滿了木頭,擁擠得不留一絲縫隙,在這里你還能找到1英寸、2英寸和3英寸的木材成品。而那些蔥蘢茂密的大樹,早就變成和雪花一樣的顏色,成為了只能被用作木材的可憐原木——鋸木工已經(jīng)把它們的命運決定好了。緬因森林里筆直的樹木被從卡塔丁山、車桑庫克湖以及圣·約翰河運到這里來,接著被一個粗糙的鋼篩毫不留情地剖割成木板、墻板、條板,以及那種弱不禁風的木瓦;許多木頭因為不符合人們的規(guī)定而被劈來劈去,直到被劈得正正好好才肯罷休。請回憶一下在車桑庫克湖畔上挺立的白松樹——周圍吹著自由的風,樹枝沙沙作響地晃動著,松針上的光斑仿佛在和著風兒跳著優(yōu)美的舞姿;可現(xiàn)如今——恐怕我們只能在新英格蘭火柴公司看到它們了,因為它們已經(jīng)被賣到那里去了!我曾讀到過這樣的資料:曾經(jīng)有250家鋸木工廠建在佩諾布斯科特河及其班戈城上游的支流上,它們中的大部分都緊鄰這里。每年,會有大約2億英尺的木板于這里誕生。此外,從肯納貝克河、安德羅斯科金河、索科河、帕薩馬闊迪河,以及其他河流順流而下的木材也都在這里進行加工。有許多人傳言說,從緬因森林漂下來的木材如果圍住了停在岸邊的船,那么想要在一周之內(nèi)脫身根本就是做夢??偸怯性S多仿佛來自地獄的撒旦前赴后繼地趕到那里,去破壞那荒涼遙遠的沼澤和山腰,并將那里的森林快速地清理干凈。

在奧爾德敦鎮(zhèn)有一家平底船的制造廠,我們后來去那里進行拜訪。在當?shù)?,制造這種在佩諾布斯科特河上常見的平底船,是許多人搶著做的工作。我們仔細觀察了正在制造中的平底河船。這種船外形美觀、輕巧,只有20至30英尺長、4至4.5英尺寬,想要把它從遠一點兒的地方搬過來,用肩膀扛就可以做到;雖然船底前部最寬,但船的兩端是尖的,像獨木舟一樣,比水面高出七八英尺;把船設計成這樣是為了讓船在滑過礁石時不要有太多的阻力,讓船安全地行駛在多礁且湍急的水流中。為了將船制造得盡可能輕巧,船的兩邊各自安插兩塊板,被幾塊槭樹或其他硬木的根膝牢牢固定好,內(nèi)部則由沒有一處節(jié)疤的寬白松木板制成。從船的底部來看,整個船底都是完全平直的,而這樣的設計導致許多木材都被白白浪費掉了。而且使用的時間太長,一些船會出現(xiàn)“中拱”,船夫迫于無奈,只能把船翻過來,并在兩端放上重物,將船體壓直。他們告訴我們,一艘行駛超過兩年或者經(jīng)歷了多礁的河段的船只,是不能再使用了。我們還了解到,這樣的一艘船要賣14至16美元。這種船擁有一個響亮好聽的名字,叫“白人獨木舟”,而夏洛瓦和在獨木舟上做買賣的加拿大毛皮商人的形象立馬就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平底船既有獨木舟的特點,又有船只的特點,除了毛皮商人外很少有人再去使用它。

我們乘坐渡船時途徑印度安島。在駛離河岸的時候,一個身材瘦小、衣衫破舊、看起來像洗衣女工一樣的印第安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有著一張苦瓜臉,和因為牛奶被打翻而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沒什么區(qū)別。這個印第安人離開了“上游”,來到了奧爾德敦鎮(zhèn)的一個雜貨鋪,在那里,他將自己的獨木舟拖上岸,從獨木舟中拿出了毛皮與空桶,一手拎一個,從堤壩處爬了上來——我們完全可以從這個畫面里看到印第安人沒落的歷史過程。1837年,有362個人在這個部落生活;而如今,這個島看起來已經(jīng)荒無人煙了??僧斘覀兛吹竭@里矗立著的雖是新建卻經(jīng)歷過風吹日曬、墻體脫落的舊房屋時,我們?nèi)阅苄岬接〉诎踩苏J真生活的氣息。但即便如此,這里的房子仍舊沒有人居住,于是這里逐漸荒蕪起來,別說是居住了,連印第安人的房屋都稱不上,似乎只能稱作是房子的背面或者一座座柴棚;這些房子最終的用途就是居住與生活,他們的生活除了在家、戰(zhàn)斗、打獵以外就沒有別的,而打獵事實上是他們的主要活動。唯一外觀整齊的建筑是教堂,但那并不是阿本乃基式的教堂,而是羅馬天主教堂。如果它出現(xiàn)在加拿大,那還可以得到認同,但現(xiàn)如今它坐落在印第安人生活的地方,實在是可悲可嘆啊。曾經(jīng)這個部落也是靠硬碰硬的方式生存的,現(xiàn)如今也開始玩起了政治??墒窃谖铱磥?,那成排的粗陋小棚和大祭司們跳的優(yōu)美舞蹈,還有正在長木樁上苦苦受難的罪犯,都令人肅然起敬。

到了米爾福德,我們下了船,然后坐車前行,沿途欣賞了不少佩諾布斯科特河東岸的風光。我們在河中看到了許多印第安小島——從米爾福德沿河而上直至佩諾布斯科特河東支河口處的尼卡托島,在此范圍內(nèi)的許多的島嶼,都受到了印第安人的保護。這些島上的樹木通常都生長得十分繁茂,而且聽人說,與附近的河岸相比,這里的土壤也更肥沃。這里有清澈的河水,有數(shù)不清的礁石,激流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fā)著光芒。我們被一只自高空而下想要來捉魚的魚鷹所吸引,它仿若鋒利的長箭般來去自如,但卻一條魚也沒有抓上來。我們的車正行駛在霍爾頓的公路上。曾經(jīng),這里出現(xiàn)過幾個前往馬斯山的軍隊,他們行軍的目的地并不是戰(zhàn)場。因為這里只有這一條公路,所以它的地理位置異常重要。和其他的公路沒有什么區(qū)別,它也是那么筆直,看得出來,大家對它的修建和保養(yǎng)也是上了心的。在這個地方你可以看到數(shù)不清的洪水肆虐留下的痕跡——那些房子有的傾斜倒下,有的被迫在一個晚上離開了被建造的地方,有的經(jīng)過了水的浸泡,不得不把地下室里的水晾干。路上散落著許多原木,上面有人們留下的各種標記,有時還能看到它們曾被用來建橋時的痕跡。我們在渡過??撕谄澓樱ㄓ〉诎舱Z中是夏天來臨的意思)、奧萊蒙河、帕薩達姆凱格河,以及其他一些河流時,發(fā)現(xiàn)那些在地圖上我們認為很大的河流,在現(xiàn)實中卻并不如我們想象中的那般大。在帕薩達姆凱格河上,我們發(fā)現(xiàn)它與它的名字的含義并不相符——極為熱衷的政客(我指的是白人政客)機警地注視著,想知道選舉會有怎樣的結果;你會被那些克制著說話但是態(tài)度卻極度熱情、語速過快的人們所迷惑,會不自覺地就相信他們的一字一句。幾乎等不及自我介紹,他們就成排地出現(xiàn)在你的身邊,你揮動馬鞭的動作讓他們知道你不耐煩了,于是他們會把自己的觀點概括起來并以簡潔的方式講給你聽,可是他們講話的內(nèi)容還是那么的無趣與空泛。他們似乎已經(jīng)開過了提名候選人的政黨內(nèi)部會議,這樣的會議不會只開一次,因為這種會議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討論競選候選人的成功與失敗與否。有一個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一直在我們的馬車旁滔滔不絕,連馬都受到了驚嚇;像他們這種人,心里普遍都是不自信的,所以只能在表面彰顯出自己的嚴厲與老成。帕薩達姆凱格河也是如此,和我們在地圖上看到的情景完全不一樣。我們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就放棄了走河岸邊的那條小路,選擇了一條途徑恩菲爾德的近路,并在那里過夜。這個地方也被標記了姓名,就和這條路上的其他地名一樣,可是在我看來,在這片沒有名字的荒野郊區(qū),有沒有姓名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在這個地區(qū)最古老的民宅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果園,里面的蘋果樹長勢很好,都結著沉甸甸的果實。這里生長的蘋果都是純天然的,嫁接這種事情是不存在的,所以并不怎么值錢。這種情況在河的下游地區(qū)也存在。如果有一個馬薩諸塞州的年輕小伙可以在美麗的春天將一大箱質(zhì)量好的幼苗和嫁接的工具帶到這里,那么他會得到不菲的收益,相信當?shù)厝艘矔芨吲d的。

我們開著車在第二個早晨越過了一片高地,上面全是些小山丘,而科爾德斯特里姆湖的風光也被我們盡收眼底。那是一個長四五英里、景色宜人的湖泊。然后我們再次駛上了霍爾頓公路,這條路在林肯市還有一個軍事公路的名稱,再向前行駛45英里就到了班戈。奧爾德敦上游地區(qū)的一個重要村落就在這里,它在這一帶頗具規(guī)模。據(jù)我們所知,有幾個簡陋的小屋就在印第安群島上,我們后來便走了半英里的路,沿途經(jīng)過了森林與河流,想在這里找個印第安人把我們帶上山。我們找了半天才在一個景色秀美的偏僻之處發(fā)現(xiàn)了幾間小茅屋。我們用一條在河邊找到的無人使用的獨木舟抵達了小島那被翠綠的草地和優(yōu)雅的榆樹所環(huán)繞的岸邊。我們把船停好,便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印第安小女孩,她正坐在一塊露出水面的巖石上,就著陽光的沐浴哼唱著一首哀傷的土著歌曲,手里正洗著衣物。岸邊有一支木頭做的可以叉鮭魚的標槍——他們一直都在使用這種標槍,直到白人的出現(xiàn)。標槍的一端有彈性的木頭被緊緊綁著,有點兒像在井桿兒末端固定吊桶用的裝置,可以滑出去將魚抓住。就在我們前往最近的一間屋子的途中,突然沖出來的狼狗將我們團團圍住。這些狗很可能具有純正的古代印第安狗血統(tǒng),曾被最早在加拿大生活的船夫形容為“他們的狼”,我確定它們正是這種狗。這時,屋里的人手中拿著一根長桿出來了,這些狗被他用長桿嚇得直跑,然后他便上前與我們交談。他雖然看起來高大威猛,卻有些無精打采,目光呆滯地直視前方,有油污在他的臉上他也不擦;他回答我們的問題時也沒有什么精神,仿佛是我們強迫他回答我們的問題一樣。他對我們說,中午之前,他和另一個印第安人要去“上游”。誰會是那個與他一起去“上游”的人呢?原來是他的鄰居路易斯·內(nèi)普丘恩。他希望我們能一起去拜訪內(nèi)普丘恩。我們再次在那里被那些狗團團圍住,隨后,一個瘦小又衰老的男人從屋里出來,他就是路易斯·內(nèi)普丘恩,應該是兩個人中的頭目。據(jù)我所知,1873年陪伴在杰克遜身邊和他一起登山的人應該就是他。在我們提出一模一樣的問題給路易斯后,我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回答是一樣的;而另一個印第安人則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安安靜靜地站在我們身旁。我們根據(jù)他們的言語判斷出來,他們要在中午之前去車桑庫克湖狩獵駝鹿,乘坐工具就是兩條獨木舟。“好吧,路易斯,如果你們到了岬角(就是馬特沃姆凱格角下游的法夫群島),就在那里稍事歇息,我們四個人明天會沿西支流向上游走,并在水壩上面或水壩的這一側(cè)等你們。最遲明天或者后天,我們就能相遇,然后希望我們能得到上你們獨木舟的允許。我們可以互相等待。對于給你們帶來的麻煩,作為補償,我們會付給你們相應的報酬?!甭芬姿勾鸬溃骸昂玫模∧銈兛梢詭б恍┏缘臇|西,比如一些豬肉和面包,這些就可以充當報酬了。還可以打幾只駝鹿,這都是我的強項。”我又問他我們上山會不會得到波莫拉的應允;他回答說,我們首先要準備一瓶朗姆酒用來埋在山頂——他曾經(jīng)親自試驗過,埋了許多瓶,等后來回去查看,酒都不翼而飛。到上游去這件事,他已經(jīng)有兩三次的經(jīng)歷;他還埋過用英文、德文、法文等語言寫的信。他們身上所穿的襯衫和馬褲看起來是那樣的單薄,和我們身邊那些工人在暖和的季節(jié)所穿的衣服沒什么兩樣。我們和他們在屋外沒談一會兒就走了,他們也沒邀請我們進屋坐坐。我們深感慶幸,因為有這樣優(yōu)秀的向?qū)Ш屯樵谖覀兩磉叀?/p>

我們所走過的路上,并沒有多少屋子,可在我看來,這些屋子的數(shù)量已經(jīng)算是可以了。在地球上生活,本身就要遵守一定的規(guī)律,想要逃脫這種掌控是不可能的,即使你想反抗,最終的結果也未必會如你的意。這里有一些村落已經(jīng)開始漸漸發(fā)展起來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擴大范圍。而真正能吸引我們的果然還是這條路本身,它具有一種獨特的美。道路兩旁成排地生長著各種各樣的常綠植物,其中有許多珍貴異常、絕無僅有——優(yōu)雅而美麗的落葉松屬植物,金鐘柏、球云杉和膠樅,這些植物有的只有幾英寸高,有的則高達幾英尺,使這地方看起來就像一個狹長的前庭。在道路兩邊的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草地上,就生長著這些樹,草地被路面上的雨水滋潤得豐厚肥美。只要你向公路兩邊再踏出一步,都會覺得進入了人煙稀少、寸草不生的茫茫荒野。在那里,有垂死掙扎的樹,有已成枯木的樹,有正在腐朽的樹,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錯綜復雜的迷宮,除了鹿、駝鹿、熊和狼以外沒有什么人敢涉足其中,自由穿行。還有一種絲毫不遜色于所有人家前庭任何一種樹的完美的樹,讓路過這里的任何一支隊伍都覺得能路過霍爾頓公路是一種光榮。

我們在下午之前就來到了馬特沃姆凱格。若是算一算我們的路程,那么自班戈以來,已經(jīng)有56英里的路程被我們走過了。我們選擇了霍爾頓公路邊生意火爆的小旅館來住宿,霍爾頓的公共馬車停駐的驛站也在這里。一座有頂蓋的堅固橋梁橫跨在馬特沃姆凱格河上,據(jù)說它大約是在17年前建造的。在一個路邊的酒館里,我們享用了晚餐——值得一提的是,那里的早餐和晚餐都會有甜餅的供應,種類齊全,整個桌子上都是它們。我敢大膽地說,當時我們的面前一定擺了整整10到12盤的甜餅。正是因為這里的伐木工人對甜餅和餡餅等甜食異常喜愛,所以這里的酒館一直都在供應這種食物。當供需平衡的時候,他們就會覺得自己的錢花得非常有價值。毫無疑問,當他們再次來到班戈時,他們就會品嘗其他的食物來讓食物的種類得到平衡——而甜餅就是他們在馬特沃姆凱格的主要食物。而我要講的是,也許你可以故作冷漠地面對你面前的甜餅,可當你看到甜餅之后的一切食物后,你一定會瘋狂的。我能說出這種話來并不是因為這些食品在數(shù)量與品質(zhì)上無法滿足人們,而是因為城鎮(zhèn)中生活的人們畢竟與森林中的人們有所不同,能引起他們強烈興趣的就只有鹿肉和味道濃郁的鄉(xiāng)村小吃。吃過晚餐,我們就在附近散步,來到兩條河的交匯之處,這里據(jù)說是古代東印第安人和莫霍克人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即使我們在酒館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們也沒有放棄尋找古代的遺址。一些箭頭石的碎片、一些箭頭的尖端、一個小小的鉛彈和一些彩色的珠子——這是我們找到的所有東西。據(jù)我們猜測,那些珠子應該來自于早期的毛皮商人。整個馬特沃姆凱格河上都是礁石和淺灘,在這個季節(jié)可以看到下面裸露的河床,你若是蹚河而過,相信連靴子都不會被弄濕。我的一個朋友曾表明,他曾坐過能溯河而上行駛五六十英里的平底船,穿越了偏遠地區(qū)尚未被砍伐的森林。然而我對這些話半信半疑,想要在這樣一個季節(jié)停泊平底船,那不是一般的難。到了冬天,就是人們在屋子附近狩獵馴鹿的時候了。

我們向著上游而去,乘車沿著霍爾頓公路前往莫倫克斯。而事實上,如果我們走阿魯斯圖克公路,也是可以到達那里的。此時,我們的同伴還沒有到。那里有一家比較大的旅館,叫“莫倫克斯屋”,由一個叫利比的人經(jīng)營。據(jù)我觀察,即使在這里舉辦舞會和軍事訓練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因為這里有一個大廳仿佛就是為這樣的場合準備的。這里除了這座龐大的木瓦建筑之外,別的人類建筑都見不到。偶爾這里也會人多得沒地方坐,那就是旅館客滿的時候。我來到旅館角落處的陽臺,想要看一看阿魯斯圖克公路,卻發(fā)現(xiàn),沒什么可看的。只看到有一個人正乘坐一輛粗陋、原始的四輪馬車行進在這條路上。在唯一的座位下面,四輪馬車一直在晃動著,還有一只狗一直守在堆在車上的幾個袋子邊。趕車的人愿意替我們帶口信給前方的任何人。也許,即使你到了世界的盡頭,也會發(fā)現(xiàn)走向遠方的人仍舊向著遠方邁進,仿佛他是在暮色之中才正要出發(fā)回家,在駕車離去之前,他向你道別。路的對面,也就是莫倫克斯的路標后面,有一個小棚屋,是一個小店,外觀看起來像稱干草的秤的秤盒一樣,這個店面并不大。這家店的老板并沒有引起我的注意。他住在哪里也沒有人關心。也許他是一個常年寄住在莫倫克斯屋的人吧。他正站在自己店鋪的門口——一個規(guī)模如此小的店鋪,如果一位旅行者想要進去,他不從后面退出去讓出路就別想進去,而他會通過一個窗口與顧客就他地下室里的那些貨物討價還價,或許他們談論的更有可能是已經(jīng)預定但尚在途中、沒有運到的貨物。其實我想買點東西的,如果不是過多地考慮了他的感受,我是一定要進去買點東西的。我們曾經(jīng)在前一天進入了一家與我們寄住的那家旅館挨著的小商店,盡管它現(xiàn)在沒有什么商業(yè)價值,但在未來某一天,他終將會發(fā)展成擁有雄厚資金的連鎖公司——其實,它已經(jīng)是“某人和某人的公司”,我忘了店主的名字。我看到有一個女人從相鄰的屋子里走了出來——現(xiàn)在看來,這家商店已經(jīng)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了——我們?nèi)ハ蛩I了一些工具,有雷管、管子和磨平工具。這些東西的價格與質(zhì)量她都一清二楚,就連獵人們喜歡哪些東西她都了然于胸。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小店足以供應森林里的人們。店里出售的貨物一般由四輪馬車或是由霍爾頓車隊運回來。我發(fā)現(xiàn),其中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孩子的玩具——會吠的狗,會叫的貓,還有一吹就響的喇叭,而這些東西是這個地方所沒有的。說起來,好像生活在緬因森林里,被松球和雪松漿果圍繞的孩子們也像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孩子們一樣,喜歡那些糖人和跳來跳去的小玩具。

根據(jù)我的觀察,在我們所要前往的那條7英里長的莫倫克斯公路上,只有一家旅館。我們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了一塊都是馬鈴薯的田地。那片田地里還有沒有燃燒完的原木。我們拔起藤蔓,發(fā)現(xiàn)了個頭兒很大、已經(jīng)快要成熟的馬鈴薯,像野草一樣蔓延著與少數(shù)幾根蘿卜混在一起。在這里,清理空地和種馬鈴薯的方法是要先砍掉占地的樹,把該燒的都燒成灰燼。然后把樹砍成適當長度的木樁,堆成一堆一堆的,接著燒。在這之后,用鋤頭在樹樁和燒焦的木頭之間的空地上種馬鈴薯。然后把木頭燒成的灰留下來,給第一季莊稼做肥料,連鋤草的工作都可以省略了。而到了秋天,砍伐、堆木和燃燒等工作只要重復去做就好了,只要別忘了清理就行。用不了多久,谷物就可以種植了。而那些生活在城市里怨聲載道的人——就讓他們一直埋怨去吧!那些花路費前往紐約和波士頓的移民,為什么不能再多掏5美元來這里呢?我只用了3美元就從波士頓到了距其250英里的班戈。只要他來了這里,一夜暴富不是夢,這里的土地實際上無需花錢購買,房子也只需要自己動手去蓋就可以。他完全可以像亞當一樣過全新的日子。如果他仍然對窮人與富人之間的差距耿耿于懷,那他可能一輩子也離不開他在城里租住的又窄又小的小房子了。

在我們還沒到馬特沃姆凱格時,就已經(jīng)遠遠瞧見霍爾頓的公共馬車了。到那兒以后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向北方佬提問的外省人,他簡直是天真與無知的代表,他很好奇外省的貨幣無法在這里按照票面的價值流通的原因,而美國的貨幣在弗雷德里克頓卻暢通無阻——盡管這種事情人盡皆知。此情此景,不禁讓我聯(lián)想到,這位外省人也許是目前唯一的一個貨真價實的喬納森,也可以說是從未踏進社會的毛頭小子,他已經(jīng)與時代脫軌了,和身邊那些一直向前拼搏的鄰里相比,他的問題是那么的幼稚與脫節(jié)。凡是致力于研究政治、伐木和快速旅行的人,都不會在性格上低人一等。北方佬對這些事的興趣更甚,他們會在離開家鄉(xiāng)之后,摒棄過去遺留給他們的觀念與創(chuàng)造概念,僅憑通過合理而巧妙的方式所開發(fā)的個人天賦,就可以把貨真價實的學識學問牢牢掌握在手中,開始獨立自主的人生。

我們能看到最后一版格林利夫繪制的《緬因森林》就掛在這里的墻上。為了得到一張袖珍地圖,我們不得不自己動手,來描畫一張我們所要去的湖區(qū)的地圖。我們用一團粗麻在油桌布上將一張紙涂滿油,然后信心十足地描摹起來——后來我們才發(fā)現(xiàn)這張圖其實破綻百出。我們根據(jù)地圖所給出的標志,充分運用我們的想象,把地圖認真地描摹出來。而要我說,《緬因和馬薩諸塞公共土地地圖》是目前唯一可以給我們指路的地圖。我們正描畫地圖時,我們的同伴來到了這里。他們在法夫群島的時候也看見了印第安人生火的痕跡,于是我們放下心來,知道一切都好,并無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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