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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序

九十年代長篇小說研究資料 作者:趙衛(wèi)東


總序

◎程光煒

中國當代文學史(1949—2009)有“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之分期。后三十年中,又有“七十年代文學”“八十年代文學”和“九十年代文學”等不同段落。本叢書的選編對象,是后三十年文學。然而,文學發(fā)展脈絡除不同段落之外,還應有先后出現(xiàn)的流派、現(xiàn)象和社團將之串聯(lián)成一個整體。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僅二十年代的文學就有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沉鐘社、未名社等大大小小的社團或流派,從這些現(xiàn)象中,既可觀察這一段落文學的起伏跌宕、相互排斥與前后照應,也能對它們的紋理組織和貫穿線索有清楚的了解。

由于當代文學史的歷史沉淀不夠,研究者與研究對象之間的歷史距離還較短,它作為一個歷史河床的激流險灘就來不及顯露出來,供研究者做準確的測量、計算和評估。按照我做歷史研究的習慣,凡是漂浮在文學批評和各種文壇傳說中的文學現(xiàn)象,都不會列入研究目標,我會耐心地等它逐漸沉淀下來,待紋理組織和脈絡線索都清楚顯露出來之后,才把一個個作家作品這種單位擺放進去,設置一個位置。觀察思潮,也應該強調(diào)它的歷史穩(wěn)定性,否則寧愿放著不做。但是我們知道,自所謂新時期文學開始運作之后,被文學批評推出的文學現(xiàn)象就層出不窮,例如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尋根文學、先鋒小說、新寫實小說、女性文學等等,而且它們大都被已經(jīng)出版的許多文學史著作所采用,在大學中文系文學史課堂上講授了幾十年。我沒做過統(tǒng)計,關于它們的各種論文不說上千萬字,少說也有幾百萬字。更值得注意的是,有很多研究論文詳細討論它們之間的承傳關系[1],或者對某現(xiàn)象的內(nèi)涵外延加以界定[2],也分析到某現(xiàn)象在向另一現(xiàn)象轉(zhuǎn)型過程中出現(xiàn)的種種問題[3],如此等等。由此說明,當代文學史歷史分期、段落傳承、概念界定、現(xiàn)象、社團和流派等等的歷史化研究,也并不像有些悲觀者認為的那樣猶如散兵游勇,布不成陣。[4]

因資料整理和學術研究沒有跟上來,從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先鋒話劇、朦朧詩、尋根文學、先鋒小說、新寫實小說、女性文學、第三代詩歌、文化散文、九十年代長篇小說到60后作家三十年來的文學史序列,除作家主動提倡、文學批評和雜志組織等推動因素外,是否還有社會思潮的刺激、外國文學的影響和文學圈子的催發(fā),還都沒有被認真清理和反思。關于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沉鐘社、新感覺派、鄉(xiāng)土小說、京派、海派等社團和流派的文獻史料,是經(jīng)過幾代學者數(shù)十年來默默無聞地爬梳、搜集、輯佚、整理和研究,才逐漸浮出歷史表面,最后被確定下來,成為學科的概念、術語、范疇的。而我知道,對當代文學史上這些重要現(xiàn)象文獻史料的收集整理,還只是處在啟動的狀態(tài),更不用說以一所大學之力,幾代學者之力,開辟為研究領域了。雖然如上所說,零星的“關系”“轉(zhuǎn)型”“段落傳承”等研究已有不錯成果,但與現(xiàn)代文學史如此大規(guī)模、長時段和投入幾代學者之力的宏大工作相比,遠沒有提到議事日程上來。這個事實,必須引起學界同人足夠的重視。

本叢書的編撰是一項進一步充實當代文學史文獻史料整理的工作。它分為《傷痕文學研究資料》《反思文學研究資料》《改革文學研究資料》《尋根文學研究資料》《先鋒小說研究資料》《新寫實小說研究資料》《新歷史小說研究資料》《女性文學研究資料》《朦朧詩研究資料》《第三代詩歌研究資料》《先鋒話劇研究資料》《文化散文研究資料》《九十年代詩歌研究資料》《茅盾文學獎研究資料》《九十年代長篇小說研究資料》和《外國文學譯介研究資料》,總計十六種,基本涵蓋了當代文學史后三十年的重要現(xiàn)象。如果按照本文第一部分討論現(xiàn)代文學史社團、流派、現(xiàn)象的觀點,可以將十六種資料略作分類。第一類為文學現(xiàn)象,如“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改革文學”“新歷史小說”“先鋒話劇”“文化散文”“茅盾文學獎”“長篇小說”“外國文學譯介”等;第二類為社團,如“朦朧詩”“第三代詩歌”“九十年代詩歌”等;第三類為流派,例如“尋根文學”“先鋒小說”“新寫實小說”“女性文學”等。所謂文學現(xiàn)象,是指受到當時社會文化思潮和文學思潮的影響而興起的一種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象,集中反映著當時作家、批評家的思想狀況、文學觀念和審美意識,尤其是文學探索的精神。隨著這些思潮的轉(zhuǎn)移、跌落,這些現(xiàn)象也隨之弱化和消失。所謂文學社團,按照既定的文學史認知,它一定有社團章程、組織、文學主張和相對固定的文學圈子,有固定的批評家和文學受眾,關于這一點,“朦朧詩”“第三代詩歌”和“九十年代詩歌”都符合這些條件。

從文學史的角度說,凡文學社團都有社團章程、組織、文學主張和固定的文學圈子,有固定的批評家和文學受眾。例如“朦朧詩”,它源于1969年出現(xiàn)于河北白洋淀插隊知青中的“白洋淀詩人”,主要成員有姜世偉(芒克)、栗世征(多多)、岳重(根子)、孫康(方含)、宋海泉、白青、潘青萍、陶雒涌、戎雪蘭等,在北京工作或在外地插隊的北島、江河、嚴力、彭剛、史保嘉、甘鐵生、鄭義、陳凱歌等,也曾與這些詩人有交往。1978年12月,創(chuàng)辦了詩歌小說和美術雜志《今天》,而以發(fā)表詩歌為主。雜志主編是北島、芒克,成員有方含、江河、嚴力、食指、舒婷、顧城、楊煉等。由北島起草的“發(fā)刊詞”代表了該雜志的章程、組織和文學主張,他們宣稱:該雜志是要“植根于過去古老的沃土里,植根于為之而生、為之而死的信念中。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未來尚且遙遠,對于我們這代人來講,今天,只有今天!”[5]《今天》這個文學社團從1978年到今天,已經(jīng)存在了三十七年,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存在時間最長、雜志延續(xù)至今的一個社團。雖然,它的主編、編委和成員幾度變化,該雜志后來還轉(zhuǎn)移到國外,但仍然一直堅持了下來。在我看來,“尋根文學”“先鋒小說”和“新寫實小說”是可以作為文學流派來研究的。首先,它們都曾有自己的“文學宣言”,固定的作者圈子,相對統(tǒng)一的創(chuàng)作風格,不僅影響了后來一代作家的創(chuàng)作,而且通過創(chuàng)作轉(zhuǎn)型,當年的創(chuàng)始者后來也一直延續(xù)著當年的文學主張、審美意識和創(chuàng)作風格,例如莫言、賈平凹、韓少功、李銳(尋根),余華、蘇童(先鋒)等。

鑒于上述社團、流派和現(xiàn)象的史料非常分散,缺乏系統(tǒng)整理,本叢書擬以“資料專集”的形式出版。作為同類著作的第一套大型工具書,我們力圖通過勾勒后三十年文學發(fā)展的基本脈絡,展現(xiàn)大量而豐富的歷史信息。同時意識到,這套叢書的出版,將為下一步更為細化、具體的史料整理工作開辟一條新路。如果從當代文學史文獻收集、輯佚和整理工作的長遠考慮,中國當代文學史的“社團史”“流派史”等,也應在不遠的未來啟動和開展。比如,“白洋淀詩人群”與《今天》雜志的沿革關系,至今還是眾說紛紜,有一些模糊不清的詩人回憶文章,但缺乏詳細可靠的考證。又比如《今天》雜志編委會在八十年代的改組和分裂,也是各執(zhí)一詞,史料并不可靠?!皩じ膶W”的發(fā)起是1984年12月在杭州召開的那次文學的“當代性”會議,然而這次會議由哪些人發(fā)起、組織,具體策劃是什么,與會人員名單是如何選擇、確定,沒有翔實材料予以敘述,零星片斷的敘述倒是不少,仍不能令人滿足。另外,散會后,韓少功、阿城等是如何產(chǎn)生寫作那些“宣言式”文章念頭的,具體情形包括活動情況,研究者仍然不得而知。在我看來,如果沒有大量的建立在考證基礎上的“社團史”“流派史”史料叢書的陸續(xù)問世,僅憑簡單材料寫出的同類著作不僅價值不高,歷史可信度也很低。這套書的工作,僅僅是為這一長期并意義深遠的學術工作,打下一點初步基礎而已。

在編選體例上,我們在遵循過去文學史史料叢書規(guī)則的前提下,也對這次編選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每本書的結構,分為主選論文和資料索引兩個部分。主選論文是全文收錄,資料索引只選篇目和文章出處。在資料索引部分,要求編選者盡量窮盡能夠找到的資料,當然非正式出版的報刊不在此列。

二、視野盡量開闊,觀點具有歷史包容性,強調(diào)點與面的結合。主選論文,應以當時文學思潮、論爭文章和后來有價值的研究文章為編選對象;突出主要作家作品,一般作家作品可放在資料索引部分,作為對主選論文的陪襯,但也要求盡可能地豐富全面。

三、鑒于每本資料只有三十萬字左右規(guī)模,這就要求編選者具有“選家”的眼光,用大海淘沙的耐心和精細觸角,把對于歷史來說,值得發(fā)掘和發(fā)現(xiàn)的文獻史料貢獻給各位讀者。

由于各位編選者都在大學工作,承擔著繁重的教學科研任務,盡管這套叢書籌備了好幾年時間,還經(jīng)過開會商討和電子郵件的多次協(xié)商,但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叢書,仍有不少遺憾之處,它的疏漏也在所難免,望讀者批評指正。

2015年5月11日于北京

注釋:

[1]楊曉帆:《知青小說如何“尋根”》,《南方文壇》2010年第6期。這篇論文運用詳細材料,敘述了阿城1984年發(fā)表短篇小說《棋王》后,被仲呈祥、王蒙等歸入知青小說。1985年提倡“尋根文學”后,更多的批評家開始按照對尋根文學的理解,認為它是這種現(xiàn)象的代表作之一,之后在接受各種訪談時,阿城也有意無意根據(jù)采訪要求,重新講述這篇小說是如何尋根的故事。這個案例,一定程度上說明,“知青小說”向“尋根文學”轉(zhuǎn)換過程中的某種秘密。

[2]曠新年:《寫在“傷痕文學”邊上》,《文藝理論與批評》2005年第1期。作者力圖在五十至七十年代文學和九十年代文學的關系脈絡中,分析“傷痕文學”產(chǎn)生的原因,以及它如何在九十年代全球化大潮中逐漸衰老的深層背景。

[3]吳義勤的《告別“虛偽的形式”》(《文藝爭鳴》2000年第1期)論及余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小說的“轉(zhuǎn)型”問題。還有很多學者,都有這方面的論述。

[4]從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趙園,一次就曾當面對筆者談到“當代文學”就像一個“菜市場”。這種認為當代文學史研究狀況,始終沒有自己的學科自覺和秩序的看法,在現(xiàn)代文學研究界十分普遍,一方面說明當代文學史研究確實存在問題,與此同時,也表明許多學者在耐心閱讀已有成果之前就下結論的草率。

[5]《致讀者》,載《今天》1978年12月23日《創(chuàng)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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