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晝信基督夜信佛

我,或者“我” 作者:史鐵生 著


隨筆

晝信基督夜信佛

大概是我以往文章中流露的混亂,使得常有人問我:你到底是信基督呢,還是信佛法?我說我白天信基督,夜晚信佛法。

這回答的首先一個好處是誰也不得罪。怕得罪人是我的痼疾,另方面,信徒們多也容易被得罪。當著佛門弟子贊美基督,或當著基督徒頌揚佛法,你會在雙方臉上看到同樣的表情:努力容忍著的不以為然。

這表情應屬明顯的進步,若在幾十年前,信念的不同是要引發(fā)武斗與迫害的。但我不免還是小心翼翼,只怕那不以為然終于會積累到不可容忍。

怕得罪人的另一個好處,是有機會兼聽博采,算得上是因禍得福。麻煩的是,人們終會看出,你哪方面的立場都不堅定。

可信仰的立場是什么呢?信仰的邊界,是國族的不同?是教派的各異?還是全人類共通的理性局限,以及由之而來的終極性迷茫?

人的迷茫,根本在兩件事上:一曰生,或生的意義;二曰死,或死的后果。倘其不錯,那么依我看,基督教誨的初衷是如何面對生,而佛家智慧的側重是怎樣看待死。

這樣說可有什么證據嗎?為什么不是相反——佛法更重生前,基督才是寄望于死后?證據是:大凡向生的信念,絕不會告訴你苦難是可以滅盡的。為什么?很簡單,現(xiàn)實生活的真面目誰都看得清楚。清楚什么?比如說:樂觀若是一種鼓勵,困苦必屬常態(tài);堅強若是一種贊譽,好運必定稀缺;如果清官總是被表彰呢,則貪腐勢力必一向強大。

在我看,基督與佛法的根本不同,集中在一個“苦”字上,即對于苦難所持態(tài)度的大相徑庭。前者相信苦難是生命的永恒處境,其應對所以是“救世”與“愛愿”;后者則千方百計要遠離它,故而祈求著“往生”或“脫離六道輪回”。而這恰恰對應了白天與黑夜所向人們要求的不同心情。

外面的世界之可怕,連小孩子都知道。見過早晨幼兒園門前的情景嗎?孩子們望園卻步,繼而大放悲聲;父母們則是軟硬兼施,在笑容里為之哭泣。聰明些的孩子頭天晚上就提前哀求了:媽媽,明天我不去幼兒園!

成年人呢,早晨一睜眼,看著那必將升起的太陽發(fā)一會兒愣,而后深明大義:如果必須加入到外面的世界中去,你就得對生命的苦難本質說是。否則呢?否則世上就有了“抑郁癥”。

待到夕陽西下,幼兒園門前又是怎樣的情景呢?親人團聚,其樂陶陶,完全是一幅共享天倫的動人圖畫!及至黑夜降臨,孩子在父母含糊其辭的許諾中睡熟;父母們呢,則是在心里一遍遍祈禱,一遍遍驅散著白天的煩惱,但求快快進入夢的黑甜之鄉(xiāng)。倘若白天揮之不去,《格爾尼卡》式的怪獸便要來禍害你一夜的和平。

所以,基督信仰更適合于苦難充斥的白天。他從不作無苦無憂的許諾,而是要人們攜手抵抗苦難,以建立起愛的天國。

譬如耶穌的上十字架,一種說法是上帝舍了親子,替人贖罪,從而彰顯了他無比的愛愿。但另一種解釋更具深意:創(chuàng)世主的意志是誰也更改不了的,便連神子也休想走走他的后門以求取命運的優(yōu)惠,于是便逼迫著我們去想,生的救路是什么和只能是什么。

愛,必是要及他的,獨自不能施行。

白天的事,也都是要及他的,獨自不能施行。

而一切及他之事,根本上有兩種態(tài)度可供選擇:愛與恨。

恨,必致人與人的相互疏遠,相互隔離,白天的事還是難于施行。

唯有愛是相互的期盼,相互的尋找與溝通,白天的事不僅施行,你還會發(fā)現(xiàn),那才是白天里最值得施行的事。

白天的信仰,意在積極應對這世上的苦難。

佛門弟子必已是忍無可忍了:聽你的意思,我們都是消極的嘍?

非也,非也!倘其如此,又何必去苦苦修行?

夜晚,是獨自理傷的時候,正如歌中所唱:“那故鄉(xiāng)的風和故鄉(xiāng)的云,為我撫平傷痕。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

你曾經到哪兒去了?傷在何處?

我曾赴白天,傷在集市。在那兒,價值埋沒于價格,連人也是一樣。

所以就,“歸來吧!歸來喲!別再四處漂泊……”

夜晚是心的故鄉(xiāng),存放著童年的夢。夜晚是人獨對蒼天的時候:我為什么要來?我能不能不來,以及能不能再來?“死去原知萬事空”,莫非人們累死累活就是為了最終的一場空?空為何物?死是怎么回事?死后我們會到哪兒去?“我”是什么?靈魂到底有沒有?……黑夜無邊無際,處處玄機,要你去聽、去想,但沒人替你證明。

白天(以及生)充滿了及他之事,故而強調愛。黑夜(以及死)則完全屬于個人,所以更要強調智慧。白天把萬事萬物區(qū)分得清晰,黑夜卻使一顆孤弱的心連接起浩瀚的寂靜與神秘,連接起存在的無限與永恒。所謂“得大自在”,總不會是說得一份大號的利己之樂吧?而是說要在一個大于白天、乃無窮大的背景下,來評價自我,于是也便有了一份更為大氣的自知與自信。

“自在”一詞尤其值得回味。那分明是說:只有你——這趨于無限小的“自”,與那無邊無際趨于無限大的“在”,相互面對、相互呼告與詢問之時,你才能確切地知道你是誰。而大凡這樣的時刻,很少會是在人山人海的白天,更多地發(fā)生于只身獨處的黑夜。

倘若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拘泥于這一個趨于無限小的“我”,煩惱就來了。所謂“驅散白天的煩惱”,正是要驅散這種對自我的執(zhí)著吧。

執(zhí)著,實在是一種美德,人間的哪一項豐功偉績不是因為有人執(zhí)著于斯?唯執(zhí)迷才是錯誤。但如何區(qū)分“執(zhí)著”與“執(zhí)迷”呢?常言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執(zhí)于前者即是美德,執(zhí)于后者便生煩惱。所以,其實,一切“迷執(zhí)”皆屬“我執(zhí)”!用一位偉大的印第安巫士的話說,就是“我的重要性”——一切“迷執(zhí)”都是由于把自我看得太過重要。那巫士認為,只因在“我的重要性”上耗費能量太多,以致人類蠅營狗茍、演變成了一種狹隘的動物。所以狹隘,更在于這動物還要以其鼠目寸光之所及,來標定世界的真相。

那巫士最可稱道的品質是:他雖具備很多在我們看來是不可思議的神奇功能,但并不以此去沽名釣譽;他雖能夠看到我們所看不到的另類存在,但并不以此自封神明,只信那是獲取自由的一種方式;他雖批評理性主義的狹隘,卻并不否定理性,他認為真正的巫士意在追求完美的行動、追求那無邊的寂靜中所蘊涵的完美知識,而理性恰也是其中之一。我理解他的意思是:這世界有著無限的可能性,無論局限于哪一種都會損害生命的自由。這樣,他就同時回答了生的意義和死的后果:無論生死,都是一條無始無終地追求完美的路。

是嘛,歷史并不隨某一肉身之死而結束。但歷史的意義又是什么呢?進步、繁榮、公正?那只能是階段性的安慰,其后,同樣的問題并不稍有減輕。只有追求完美,才可能有一條永無止境又永富激情的路?;蛘哒f,一條無始無終的路,唯以審美標準來評價,才不至陷于荒誕。

基督信仰的弱項,在于黑夜的匱乏。愛,成功應對了生之苦難。但是死呢?虛無的威脅呢?無論多么成功的生,最終都要撞見死,何以應對呢?莫非人類一切美好情懷、偉大創(chuàng)造、和諧社會以及一切輝煌的文明,都要在死亡面前淪為一場荒誕不成?這是最大的,也是最終的問題。

據說政治哲學是第一哲學,城邦利益是根本利益,而分清敵我又是政治的首要。但令我迷惑的仍然是:如果“死去原知萬事空”,憑什么認為“及時行樂”不是最聰明的舉措?既是最聰明的舉措,難道不應該個個爭先?可那樣的話,誰還會顧及什么“可持續(xù)性發(fā)展”?進而,為了“及時行樂”而巧取豪奪他人——乃至他族與他國——之美,豈不也是順理成章?

“但悲不見九州同”確是一種政治的高尚,但信心分明還是靠著“家祭無忘告乃翁”,就連“王師北定中原日”也難彌補“死去原知萬事空”的悲涼與荒誕。所以我還是相信,生的意義和死的后果,才是哲學的根本性關注。

當然,哲學難免要向政治做出妥協(xié)。那是因為,次一等的政制也比無政府要好些,但絕不等于說哲學本身也要退讓。倘若哲學也要隨之退一等,便連城邦的好壞也沒了標準,還談的什么妥協(xié)!妥協(xié)與同流合污畢竟兩碼事。

佛法虛無嗎?恰恰相反,它把“真”與“有”推向了無始無終。而死,絕不等于消極,而是要根本地看看生命是怎么一回事,全面地看看生前與死后都是怎么一回事,以及換一個白天所不及的角度,看看我們曾經信以為真和誤以為假的很多事都是怎么一回事……

故而,佛法跟科學有緣。說信仰不事思辨顯然是誤解,只能說信仰不同于思辨,不止于思辨。佛門智慧,單憑沉思默想,便猜透了很多物理學幾千年后才弄懂的事;比如“唯識”一派,早已道出了“量子”的關鍵。還有“薛定諤的貓”——那只可憐的貓呵!

便又想到醫(yī)學。我曾相信中醫(yī)重實踐、輕理論的說法,但那不過是因為中醫(yī)理論過于艱深,不如西醫(yī)的解剖學來得具體和簡明。中醫(yī)理論與佛家信念一脈相承,也是連接起天深地遠,連接起萬事萬物,把人——而非僅僅人體——看作自然整體之局部與全息。倒是白天的某些束縛(比如禮儀習俗),使之在人體解剖方面有失仔細。而西醫(yī)一直都在白天的清晰中,招招落在實處,對于人體的機械屬性方面尤其理解得透徹,手段高超。比如器官移植,比如史鐵生正在享用著的“血液透析”。

要我說,所謂“中西醫(yī)結合”,萬不可弄成相互的頂替與消耗,而當各司其職,各顯其能;正如晝夜交替,陰陽互補,熱情與清靜的美妙結合。

不過,說老實話,隨著科學逐步深入到納米與基因層面,西醫(yī)正在彌補起自身的不足,或使中醫(yī)理念漸漸得其證實也說不定。不過,這一定是福音嗎?據說納米塵埃一旦隨風飛揚,還不知人體會演出怎樣的“魔術”;而基因改造一經泛濫,人人都是明星,太陽可咋辦!中醫(yī)就不會有類似風險——清心寡欲為醫(yī),五谷百草為藥,人倫不改,生死隨緣,早就符合了“低碳”要求。不過這就好了嗎?至少我就擔心,設若時至一九九八年春“透析”技術仍未發(fā)明,史鐵生便只好享年四十七歲了,哪還容得我六十歲上晝信基督夜信佛!

世上的事總就是一利一弊。怕的是抱殘守缺。

佛家反對“二元對立”,我以為,反對的是二元的勢不兩立。二元的勢不兩立,實際是強烈的一元心態(tài)。然而,這世界所以是有而不是無,根本在于二元的對立。所以,佛家實際是在強調二元和諧。一切健康的事物,都是基于二元的和諧,身體、社會、理想、修行……莫不如此。

“萬法歸一”是說這世界的本源,“三生萬物”是指這個現(xiàn)實的世界。二者的位置一旦顛倒,莫說他史鐵生了,眾生的享年都要回零。

佛法之“空”,料與“空空的行囊”之“空”絕不一致。亞里士多德說,無中生有是絕不可能的。老子卻說,有生于無。不過佛家還有一說:萬法皆空??占词怯?,有即是空,所以我猜佛家必是相信:有生于空。空,并不等于無。根本的二元對立,并非有與無的兩極,而是有與空的輪回,或如尼采所說的“永恒復返”。

而“有”,也不見得就是有物質。有什么呢?不知道。物理學說:抽去封閉器皿中的一切物質,里面似乎還是有點兒什么的。有點兒什么呢?還是不知道。那就可以猜想一回了:有的是“空”!萬法皆空,而非萬法皆無,所以“空”絕非是說一切皆無。空不是無,空只好是有了。那么它又是一種怎樣的有呢?空極生有,料必是一種無比強大的勢能!即強烈地要創(chuàng)生出無限時空、無限之可能性的趨勢。創(chuàng)世的大爆炸,據說就始于一個無限小的奇點,這個“點”可否讓我們對那個“空”有所聯(lián)想?

說佛法跟科學有緣,佛門弟子多會引為驕傲。但,若說二者的問題也有同根,未必信眾們就都能不嗔不癡。

所謂同根,是說二者的信念有一個相同的前提,即先弄清楚這個世界的究竟,而后,科學的理想叫“人定勝天”,佛法的心愿是“人人皆可成佛”。問題是誰都沒說,如果世界尚未究竟或終難究竟,人當如何?就算可以究竟,究竟者也總在極少,尚未究竟和終難究竟的大多數又拿什么去作信的根基?我相信佛門確有其非凡的智慧,確有其慧眼獨具的奇妙功法,能夠知曉甚至看到理性所無從理解的事物。但是第一,這仍是極少數人的所能。第二,再強大的能力也是有限,因為無限意味著永不可及。第三,老調重彈——成佛是一條動態(tài)的恒途,絕非一處萬事大吉的終點;然而,一個“成”字,一個“究竟”,很容易被理解為認知的極點與困苦的窮盡。

所以,一條同根,很可能埋藏了近似的危險:大凡理想或心愿,一旦自負到“人定勝天”,或許諾下一處終極樂園,總是要出事的。科學正在出事,譬如自然生態(tài)的破壞。信仰如果出事,料想會是在心態(tài)方面。

理想,若總就在理想的位置上起作用,“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倒也不是什么壞事。然而“言必行,行必果”一向是人間美德(柏拉圖認為,政治可以有高貴的謊言,神卻不可說謊),那么一旦行之未果——世界依舊神秘,命運依舊乖張,信仰豈不要受連累?

首先質疑它的就是科學??茖W以其小有成果而輕蔑信仰,終至促生了現(xiàn)代性迷障。問題是,在實證面前,信仰總顯得理虧——“看不見而信”最是容易被忘記。怎么辦呢?便把“果”無限地推向來世。這固然也是一種方略,可以換得忍耐與善行,但根基無非是這么一句話:好處終歸是少不了你的!可這樣的根基難免另有滋生,比如貪心,比如進而的謀略,直至賄賂之風也吹進信仰。君不見廟堂香火之盛,有幾個不是在求乞實際的福利!眾生等不及“終歸”——既可終歸,何不眼前?這邏輯本來不錯,更與科學的“多快好省”不謀而合!只是,這夜晚的信仰怎么就變得比白天還白了?

“不不,”于是有佛門高徒說,“這是誤解,說明你還不懂佛!”隨即舉出諸多佛法經章、高僧本事,證明真正的佛說與那廟里的歪風毫不相干。

那,為什么您講的就是真正的佛說?

那么你認為,我講的對還是不對?

問題是,大眾所信的佛法,未必跟個例高人所理解的一樣。不管誰到那煙霧騰騰的廟堂里去看看,都會相信,這世上廣泛流行的是另種“佛法”。

如何另種?

求財的,求官的,求不使東窗事發(fā)的……許愿的,還愿的,事與愿違而說風涼話的……有病而求健康的,健康而求長壽的,長壽而求福樂的,福樂不足而求點石成金或隔墻取物的……

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怎么就成了他們的事呢?莫非也是佛說?

何為神說,何為人傳,基督信仰千百年來都有探討。哪是佛說,哪是人言呢?佛門也曾有過幾次集結,高僧們相約一處,論辯佛法真諦,可惜這一路香火已斷多時。失去大師們的不斷言說與探討,習佛已流于照本宣科,徒具其表。失去高僧的指點與引領,人性就像流水,總是要往低處去的。如今是人們由著性兒地說佛與“佛說”,人性的貪婪便占上風;眾生要“多快好省”地上天堂,廟堂前便“鼓足干勁”地賣起票來。這類“信”徒,最看佛門是一處大大的“后門兒”,近乎朝中有人好辦事。辦什么事呢?辦一切利己利身之事。如何能辦到呢?耐心聽“蕓蕓眾生”們說吧,其津津樂道者,終不免還是指向某些神功奇跡——免災袪病呀,延年益壽呀,準確或近乎準確地推算前世和預測未來呀……等等這些我都信,只不信這叫信仰。佛家(道家)的某些神奇功法我也見過,甚至親身體驗過,但我仍認為“看不見而信”才是信仰的根本。如果信仰竟在于某些神奇功法,高科技為什么不算?科學所創(chuàng)造的奇跡還少嗎?可就算你上天入地、隔墻取物、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莫非這世上就不會有苦難了?沒有了當然好,可那就連信仰也沒有了。信仰,恰是人面對無從更改的生命困境而持有的一種不屈不撓、互愛互助的精神!

聽說有人坐飛機趕往某地,只為與同仁們聚會一處,青燈古剎、焚香誦經地過一周粗茶淡飯、草履布衣的低碳生活。想來諷刺,那飛機一路的高排放豈是這一周的低消費所能補償!真是算不過這筆賬來?想必是另有期圖。

又據說,有位國人對西人道:“還是我佛的能耐大。瞧瞧你們那個上帝吧,連自己兒子的死活都管不了!”

先不論基督與佛均乃全人類所共有,豈分國族!卻只問這類求佛辦事的心態(tài),原因何在?說到基督與佛,何以前者讓人想到的多是懺悔,后者卻總讓人想起許愿?懺悔,是請神來清理我的心靈;許愿,卻是要佛來增補我的福利。懺悔之后,是順理成章地繼續(xù)檢討自己;許愿之后呢,則要看看佛的態(tài)度,滿足我愿的我為你再造金身,否則備選的神明還很多。

哈!這不過是你的印象罷了。事實上,此類信徒各門各派里都有。

那么,您是否也有與我相同的印象呢?

印象能說明什么!可有什么“統(tǒng)計學”證據嗎?

“現(xiàn)象學”的行嗎?現(xiàn)象之下自有其本質在,正如佛說“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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