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泅江

雪岸 作者:王誠林


泅江

又一個晚上過去了。

緊接著又一個白天過去了。上午我哥哥出去,下午我父親出去了。晚上來臨前,我經(jīng)歷著更為深刻的心靈與體膚的劇痛。我從床上爬起走到窗邊。我望著暗影中的滔滔清江時,想著即將出現(xiàn)的危局,殷仁今晚回來了,他一旦回來,就會往我房間里撲來……

這時,我聽到窗戶下邊有響動聲,我警覺地探出頭去,黑黝黝的江岸上有兩個身影在移動,憑直覺,我猜測到其中一個是誰了,我呼喊救命的聲音沖到喉管上來了。這一幕仿佛已看在巖松眼里,巖松手里的竹竿迅速往上延伸并爬上到我窗口來了。竹竿上繞著一根繩索,繩索在窗前晃動,好幾次觸著我的指尖,可我無法把竹竿撈住。巖松急得叫出聲來,他說燕子,趕快抓住呀。就在這時,大門外出現(xiàn)我父母親的聲音,他們回來了?跟著出現(xiàn)的是殷仁的聲音。

父母的聲音急促,地板被踩得喳喳亂響。殷仁則充滿興奮問,她真在房里?

在,在。這是我父親的聲音。

殷仁說,我去看她。

別忙。父親說,我們爺崽先喝杯酒再說。

父親好酒出名,千杯不醉出名,高興時喝酒出名,敗興時喝酒更出名。殷仁來了,父親高興,有酒助興,事情一定可成。

母親的看法和父親相反,她想讓殷仁立即進(jìn)我房間,

我父親不高興了,說,喝酒先。

那好吧,母親說,不過要快點(diǎn)。

別啰唆。我父親說。

白天,父親和母親在殷仁家守候了一天。殷天幾乎打了一天的電話,接近下午,才找到殷仁蹤跡。緊接著,殷仁被追回來了,把殷仁追回原本不合殷天之意,我父母一定讓追,只好如此。再說,我的行為,確實(shí)惹惱了他,他要報(bào)復(fù),既然如此,那就讓殷仁先報(bào)復(fù)吧。

我得以出逃,得益于父親的這一頓喝酒。

慌亂中,我終于抓住晃在窗口的繩索。我一邊把繩索往上拉,一面思考應(yīng)當(dāng)把繩索系在哪里。我先是看中書桌,后來我把繩索系在床腳,繩索的另一頭系在腰上。做完這一切,我的心飄起來了。我不知道怎樣爬出窗口。能說清的是,身子往下走的時候,床腳被繩索拖動,發(fā)出了嘎嘎響聲。客廳里的人全都跳了起來,首先沖進(jìn)房間的是我母親,我母親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叫說,燕子跳窗了——

這時候,我離地面還有差不多一半距離。巖松在下面大聲喊叫說快,再快些。我知道要快,可我快不了。繩索熱辣辣地勒傷了我的手。然而,一柱強(qiáng)烈的手電筒光打在我的頭頂。

父親母親大叫著說,燕子在下面。還有巖松那頭畜生也在下面。快快快,快拿槍來把他給我干掉。

這時,我感覺我的身子在往上提。

巖松在下邊急得大喊,你被拉上去了。

我不能被拉上去,要是被拉上去,會是什么結(jié)果?情急中,我松脫掉腰間的繩扣,身子一輕下去了。也許我命不該絕,我的身子剛好砸在巖松懷里。這時,我哥哥帶著人朝江面繞了過來。他們大聲喊叫說,抓人吶,抓壞人吶。

巖松拉著我的手往上游奔跑,因?yàn)椴贿h(yuǎn)處有一只船。跑到船邊,船被鐵鏈鎖住了,巖松說,沒選擇了,我們泅江吧?說著,他抓住我的身子往江里撲去。

深秋的江水已具寒意,我穿了不少衣服,加上幾天未進(jìn)食物,饑寒交迫中,開始幾步,我還能伸展腿腳,越往前游,越游不動了,下沉的次數(shù)增多。巖松抓住我的一只手臂,大聲喊叫著讓我堅(jiān)持住,可我下沉的次數(shù)更多了。巖松也沒先時的氣力了。我沖巖松說,你松手吧,我熬不過去了。我感覺我和巖松要分開了,一個巨浪撲來,我沉下去了。我默默地說了聲,巖松——永別了,可是巖松又抓住我了。巖松后來說,當(dāng)時有一個聲音浮現(xiàn)在他腦海,讓他松手,他果然就松手了,感謝上蒼,你命不該絕,幻象出現(xiàn)不到一秒鐘,我又抓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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