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塞爾湖

我沿著莫塞爾湖而行，我一路走著，夏天漫長的黃昏開始降臨。天空是空悠悠的，它的深沉是無際的。空氣的澄清使我想入非非。我經(jīng)過從前我們習慣停下來的地方，那時我們在這里學習如何在炮火下騎馬的技術(shù)。我經(jīng)過那棟小屋，這兒孩子們可以在難得的假日吃到水手魚，那是用酒烹調(diào)的。這樣走著走著，一直走到有水壩的地方，河水從這里展開成為一片水面，有點像一個湖泊。

我在這里的木柵旁停下，向群山眺望。到目前為止，一路上的景物是我了如指掌的，現(xiàn)在在我冒險進入高處的森林，在開始體驗新的經(jīng)歷之前我最后注視著我所熟悉的東西。我從容地向它們告別，沉思著而不是向前走。在我身邊的一切引起我的回憶，使我放松。一群綿羊由牧人趕著經(jīng)過我身旁，他向我道一聲晚安。我發(fā)覺自己進入了某種愉快的情緒，在那種情緒下把所有要寫的書都構(gòu)想到了（但一本也沒有寫出來）。我抽著巴爾扎克的“有魔力的香煙”，如果這類遐想對行動是致命的阻礙的話，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幸福的因素，在好些英里的行進中我把它浪費在那個可愛而靜寂的山谷里的沉思上。我以為假如一個人完全是他自己的主人，一點不為什么需要所控制，甚至不受必須表現(xiàn)出來的控制，那么他的一生就會在這些美妙的想象中過去。

這是一個我記得很清楚的地方。洛林那條上漲的莫塞爾河在這里受到控制和阻攔，它擴散開去成為一大片水域。雖然非常淺，但從它水面的倒影和寧靜上看，倒相當像一個幽靜的深池。圍繞它的陡坡差不多像高山的懸崖峭壁，上面長著深密的森林，那是洛林省的希望所在，這里有它所依靠的當?shù)靥禺a(chǎn)。有一個當?shù)氐男〈?，我們習慣叫它“富源中的圣彼得”，位于右岸陡坡與河水之間，恰好在山末端的一塊平地上。這里從前是沼澤，現(xiàn)在是半田地、半池沼。大路沿著這塊平地通過，路邊種著稀稀拉拉的白楊樹，你可以循著大路走啊走，進入沃斯蓋省的心臟地區(qū)。我借助這里的沉寂和這片廣大平靜的水面安心休息直到夜晚。勞動后的歸家之路，羊欄里咩咩的叫聲，屋檐下的燈光，這種情調(diào)跟農(nóng)民的生活完全協(xié)調(diào)一致。在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下我沿著上河谷走向山間的春天。

在圣彼得天色剛好是白晝過去，人覺得仍舊能閱讀的時候，建筑物和橋梁成為一大片朦眬的紫色，讓人想起白天的時候，可是當比人更敏銳又不像人那么受記憶的幻覺所苦惱的夜鳥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時，黑暗已經(jīng)取得了完全的勝利。

農(nóng)民在暮色下坐在屋外呼吸涼爽的空氣，在我走過時人人都同我說話，我一一回答他們，在他們客氣的招呼中不缺友好的情誼以及感嘆一聲上帝。只有一個人除外，他是一個休假的炮兵中士，他用我熟悉的口音向我大喊，邀我喝酒。但我告訴他我得利用夜晚上山到森林去投宿，因為白天天熱不宜趕路。隨著離開最后一幢房子，我由于孤單而惴惴不安。當大路開始向山上攀升進入沒有人煙的地帶和樹林時，我納悶夜晚會怎么過去。

更大的神秘感隨上山的每一步而包圍我。星星出現(xiàn)不多，褐色的夜霧沿山下的湖面慢慢浮動，但依然有足夠的微光看得清大路，甚至可以辨認出荒僻的洼地里的蕨叢。主要的交通大路比胡同好不了多少；在山頂它一下鉆入挺拔的松林之下，被黑暗所籠罩。這個森林的王國沒有墻垣，是由陰影建造的，隨著黑夜變得深沉變得咄咄逼人。倘若我有同伴，我們?nèi)耘f會低聲交談，在樹木形成的地牢里即使我內(nèi)心有話我也會悄悄說的。

用葡萄酒、洋蔥等調(diào)料燉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