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遇見過我自己（外一章）

卜寸丹

我的子女是我死后為我在腳頭點燈的人

他并不曾認識我，也不體恤漫長的生活，我會生出苔綠、蟲洞般的憂慮，因太委屈而謾罵、流淚

他是我生的，像世間萬物都是從無到有。我?guī)Ыo他悲喜交加的人生

我?guī)Ыo他戰(zhàn)栗、一匹小獸歷經(jīng)的奔跑與等待。然后他扔下所有廢址

他也將生兒育女，偏執(zhí)，甜蜜，耗盡光陰

我深深地愛他，所以，我并不會在意這一切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全然不是我

我是不斷生長的

我從沒遇見過我自己

我承認，他看見的都只是幻影

我把那些殞命的文字叫做靈魂之蜜

我日夜不息地為它們修筑墓園：薄翅的蝙蝠、夜行人、不安之水

我翻動經(jīng)書：流血的傷口，萬物必死的宿命

我確信它們的痊愈與復(fù)活，仍是因為各自命定的療救與呼喚

我確信它們都是小小神靈

當遇到障礙時，能穿墻而過

當我不能抵達時，便應(yīng)聲而來，帶我站在群山之巔，廣闊的星空下

這些沉寂之物不需要光

像深海的藻類植物，它們兀自健碩而艷麗

沒有完全相同的路途，誰也無法重蹈覆轍

面對吧，孩子

那是你的心靈。我承認，他看見的

都只是我的幻影

（選自《詩刊》2017年第5期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