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怡紅院墻·

紅樓一夢入金陵 作者:瀟妃燕 著


·怡紅院墻·

曹雪芹的一生注定是不平凡的,他和賈寶玉有很多相似之處。根據(jù)《紅樓夢》的相關(guān)情節(jié),我們可以大膽想象一下曹雪芹的少年生活。

曹雪芹的童年是備受關(guān)注的,他不管做什么事情總是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因為從小缺少父愛,所以李氏對他格外寵愛,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對于李氏、馬氏而言,他是她們唯一的依靠,所以曹雪芹從小就是跟著祖母李氏長大的。

那么曹雪芹和叔父曹頫的關(guān)系怎么樣呢?在《紅樓夢》中,賈政和賈寶玉這對父子的關(guān)系非常緊張,除了學(xué)業(yè),他們幾乎沒有什么交流。對于賈母而言,賈政是來掃興的,嚇壞了小孩子,所以除了問安外,能不見就不見。燈謎會的時候賈母還下了逐客令,直接就讓賈政先走了。

由此我們可以大膽猜測,曹雪芹和叔父的關(guān)系是不怎么好的,畢竟不是嫡親血脈,曹頫盡一盡教育的職責(zé),做個表面文章也就算了,至于真正的關(guān)心,那可能就跟書中的賈政對賈寶玉一樣,不是曹雪芹所想要的。

可以說,曹雪芹一生的愛都源自于女性,他的父親早亡,叔父不管不問,祖母與母親給了他全部的愛。和賈寶玉一樣,他的身邊又都是丫鬟和嬤嬤在照顧,所以他自小喜歡和女孩在一起玩。至于后來在創(chuàng)作賈寶玉這個人物時,說出“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這一番話來也不奇怪:

說來又奇,如今長了七八歲,雖然淘氣異常,但其聰明乖覺處,百個不及他一個。說起孩子話來也奇怪,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蹦愕篮眯Σ缓眯Γ繉砩頍o疑了!

花開滿園,每年的春夏,曹家的后花園中總是姹紫嫣紅,牡丹、芍藥、海棠、芙蓉、夕顏、迎春,櫻花爛漫,桃之夭夭,說不盡的滿園春色,國色天香。自此一段,《紅樓夢》中曾有這樣的描述:

因而步入門時,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飄,或如金繩盤屈,或?qū)嵢舻ど?,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賈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認(rèn)識。”有的說:“是薜荔藤蘿?!辟Z政道:“薜荔藤蘿不得如此異香?!睂氂竦溃骸肮徊皇恰_@些之中也有藤蘿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蕪,那一種大約是茝蘭,這一種大約是清葛,那一種是金登草,這一種是玉路藤,紅的自然是紫蕓,綠的定然是青芷。想來《離騷》《文選》等書上的那些異草,也有叫作什么霍納姜匯的,也有叫什么綸組紫絳的,還有石帆、清松、扶留等樣的,又有叫什么綠荑的,還有什么丹椒、蘼蕪、風(fēng)蓮的。如今年深歲改,人不能識,故皆象形奪名,漸漸的喚差了,也是有的?!?/p>

他愛極了這樣的香遠益清、光彩奪目,欣賞著一個個的美人花韻。正如詞中唱到的: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煙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閑凝眄兀生生燕語明如剪,聽嚦嚦鶯聲溜的圓。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就是賈寶玉,賈寶玉就是他,他們穿越了時空,跨越了書本與現(xiàn)實。后花園就是他的天堂,他愛極了那里的花開燦爛。他喜歡女孩子身上那種淡淡的脂粉香,卻總覺得外面賣的沒有自己制作的好,不如自己家里的花好,也斷不會有自己那般細心精致。望著滿園芳香,不想辜負了這美景春色,他甘做惜花人,采下那一朵朵搖曳多姿的花,親手為自己房中的丫鬟們做胭脂膏子。他那么用心仔細,點滴中透露著他對女子的喜愛之情。第一次不知道分量比例,做了好久才完成了他自制的香粉。后來漸漸熟悉了,也知道了制作比例,但凡是有時間,他就喜歡在房中制作各種胭脂香粉。

他天賦異稟,聰明伶俐,卻偏偏不喜歡正經(jīng)文字,極為厭惡八股,就喜歡在女人堆里扎著,為此沒少被罰。每次回想起童年時光,他總能想起叔父那雙嚴(yán)肅犀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所以在《紅樓夢》中賈寶玉跟父親賈政的相處總是很緊張。因為女子,賈寶玉曾經(jīng)被父親賈政狠狠打過,而曹雪芹應(yīng)該也不曾逃過叔父的棍棒教育。只是他和叔父多少隔了一層關(guān)系,又有祖母李氏在,所以他的境遇會相對好一點。

祖母是他童年所有愛的源泉,這個慈祥的老人,對他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愛。他淘氣異常,厭惡八股文,不喜讀四書五經(jīng),反感科舉考試、仕途經(jīng)濟。而叔父曹頫卻希望他能有一個大好前途,希望他能夠像他的父親一樣有出息,故而對他嚴(yán)加管教,請了家庭教師,又讓他去上家塾。

只是他一直厭倦這些,聽到上學(xué)二字就像被箍了孫悟空的緊箍咒,渾身不自在。祖母李氏對他溺愛有加,老人家最見不得的就是自己心愛的孫子受委屈,所以但凡曹頫對他嚴(yán)格,李氏總是攔在前面護著他。

他雖不喜歡正經(jīng)文字,卻十分喜愛那些詩詞歌賦和雜書。學(xué)會了讀書斷字后,他就開始廣泛涉獵。幸而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家學(xué)淵深,祖父曹寅有詩詞集行世,在揚州曾管領(lǐng)《全唐詩》及二十幾種精裝書的刻印,兼管揚州詩局。曹家藏書極多,精本有3287種之多。他在仕途經(jīng)濟上沒有建樹,卻在其他方面觸類旁通。他自幼生活在這樣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家庭環(huán)境中,接受父兄教育、師友規(guī)訓(xùn),博覽群書,尤愛讀詩賦、戲文、小說之類的文學(xué)書籍,諸如戲曲、美食、養(yǎng)生、醫(yī)藥、茶道、織造等百科文化知識和技藝莫不旁搜雜取。

生活在書的海洋中,曹雪芹終究還是不曾放下園子里的姐妹們,閑下來時“每日只和姊妹丫鬟們一處,或讀書,或?qū)懽郑驈椙傧缕?,作畫吟詩,以至描鸞刺鳳、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或“只在園中游臥,每每甘心為諸丫鬟充役,竟也得十分閑消日月”。于他而言,這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他終生都對這段幸福生活記憶猶新,甚至在《紅樓夢》開卷第一回中親切地呼曰“夢幻”。

姐妹丫鬟們自然個個都是極好的,他的祖母更是個有故事的女人。根據(jù)《紅樓夢》中賈母的形象,我們可以推斷,李氏也是個極其樂觀,喜歡熱鬧,愛跟年輕人回憶往事的老太太。所以曹雪芹就成了祖母最忠實的聽眾,一個喜歡講故事,一個喜歡聽故事,這祖孫倆算是過到一處去了。曹雪芹最喜歡聽祖母講過去的事情,講她小時候見過的新奇事物,講那些年皇帝微服私訪的事情。

李氏告訴曹雪芹,他們家就是皇帝在江南的另一處家,因為皇帝下江南,有四次都是曹家接待的。說起那時候的光景,婆子們一個個都是眉飛色舞,那時候的皇帝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都顯露著王者之氣。每當(dāng)聽到她們說到這些的時候,小曹雪芹總瞪大了雙眼用心傾聽著,生怕錯過了什么重要細節(jié)。他常常遺憾自己生不逢時,不能親見這樣的場面。

李氏最愛講的還是自己的大女兒。用她的話說,這個曹佳命里就是個有福氣的,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顯現(xiàn)了。別的孩子都是在尋常日子里就出生了,而她偏偏就不能將就。那年的冬天,眼看著就要臨盆了,曹家上下早早就已經(jīng)備好了一切,而這孩子就是遲遲不肯出來。

原定好了的,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曹寅便快馬加鞭趕赴京城述職。而孩子就是沒有任何動靜,曹寅只能憂心忡忡地先趕赴京城,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等到自己回去再出生。在京城的這段日子里,曹寅記掛著家中的妻兒,不斷寄書信回家,好在一切均安。

可巧,在曹寅述職回來的那個晚上,這個孩子就出生了。她長大后,不僅脾氣好,而且聰明,飽讀詩書。后來曹佳被皇帝欽點指婚給愛新覺羅·納爾蘇郡王,并賜滿姓曹佳氏,而她在嫁為人婦之后,與郡王之間的夫妻生活也是恩愛甜美,備受恩寵。后來他們生了四個兒子,而這位郡王一生也才育有七個子嗣。

說起這些的時候,李氏的眼中總是閃爍著光芒,這滿門的榮耀,兒孫的幸福,對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所以在曹雪芹的房中,祖母安排了溫柔賢惠的丫鬟貼身伺候著,不能讓他有一刻冷著或餓著了。

《紅樓夢》中有兩個寶玉,一個賈寶玉,一個甄寶玉,他們的長相一樣,脾氣性格類似,也都非常喜歡女孩子,喜歡跟女孩子相處。為此曹雪芹從不吝嗇自己的筆墨去寫他們對女孩兒的這種情感。這一切都不得不使人覺得這就是他本人的看法。

那時候的他真的是生活在自己的怡紅院中,來來往往看到的都是鮮花一樣的美人,他不愛跟自己的小廝玩耍,更加不愛出去,外面的活動能不去就不去。李氏也總是慣著他,將他當(dāng)成女兒家一般養(yǎng)在深宅大院之中,他心情好的時候便寫詩作畫,哄著丫鬟們玩,不管是丫鬟小姐,于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他在怡紅院宇中度過著他無憂無慮的童年。從未見過這樣的哥兒,明明天資聰穎,偏偏不愛學(xué)習(xí),終日里調(diào)皮搗蛋,也不跟那些紈绔子弟多來往,出去的時候又是一副儀表堂堂的樣子。他在家中淘氣異常,對待下人也是沒上沒下的,就喜歡研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你若問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對于醫(yī)藥之事也是略懂一二;可你若跟他說仕途經(jīng)濟,他一定轉(zhuǎn)身就走,誰的面子也不給。

他就是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也正是因為中間有個他,李氏與曹頫之間的關(guān)系顯得更加疏遠。本就不是親生骨肉,除了每日里的請安問候,基本就沒有什么往來了。李氏雖嘴上不說什么,可想起自己那短命的兒子,夜深人靜時總不由得潸然淚下。往事一幕幕,她總覺得對不起兒子。當(dāng)年她也曾經(jīng)是嚴(yán)母,想要讓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延續(xù)曹家的興旺,所以在兒子小小年紀(jì)的時候,就嚴(yán)加管教。不知兒子的心中有多少愁苦,也許一生都不曾做過一件真正稱心如意的事情,才會那么容易病倒,最后英年早逝。逝者已矣,一想起這些,她的心總是隱隱作痛。

如今,眼見曹雪芹也如他父親那般聰慧過人,只要稍稍用心,他日必能大鵬展翅,前途不可限量。而李氏,卻再也不敢冒險了。于她而言,榮華富貴已經(jīng)享受夠了。卻獨獨在這兒女緣分上福薄,不能和丈夫白頭偕老,兒子也早早離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曹雪芹是曹家唯一的男孩,再不能讓他有什么閃失,讓他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就那么平平淡淡長大成人,這便是李氏最后的一點念想。

而曹雪芹呢,大概也如賈寶玉一樣,夢入女兒情,紅樓話悲涼,童年的他不諳世事,卻早已注定了一場女兒劫。真道是:

開辟鴻蒙,誰為情種?

都只為風(fēng)月情濃。

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

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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