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萬里的逃避

我們在路上熱淚盈眶 作者:陳程 著


第一章 一萬里的逃避

旅行,對于青春,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的。

大概每個人的心里,都藏著一只想旅行的小魔鬼。

但是我們總得堅決地舍棄一些東西,才能換來自由,或許其中還帶著些“追尋理想”的聲明。

昭通 羅平 蒙自 個舊 景洪 滄源 翁丁

成都 昆明 玉溪 河口 元陽 南糯 勐遮

保山 洱海 束河 獨克宗 芒康 拉薩

大理 麗江 香格里拉 德欽 波密

那曲 格爾木 敦煌 張掖 蘭州 西安

可可西里 察爾汗 酒泉 青海湖 天水

重慶 貴陽 凱里 銅仁 南寧 瓊海 三亞

我在這些地方留下了足跡,發(fā)現(xiàn)了感動。

遵義 西江 鎮(zhèn)遠 鳳凰 北海 萬寧

澳門 廣州 香港 尼泊爾 羊卓雍錯 越南河內

珠海 深圳 北京 納木錯 拉孜 越南芽莊

有時候陽光燦爛,有時候充滿陰暗,這就是生活。

小記

記得那時的我剛開始第一次旅行。

多多聯(lián)系到我,想尋求沙發(fā)。

在這之前,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夢想著要去進行一次長途旅行,但僅僅是計劃著,沒有任何行動。對我來說,目的地并非那么重要,我只是想享受一次靈魂與肉體的短暫脫離。

多多是個理想的旅伴,后來事實也證明了她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個隊友。

2012年2月,我正處于迷茫之際,這時,我遇見了多多。

最初我是在網絡上了解到她的。我看了她的旅途故事,對此頗感興趣。在她的故事中,我能感受到旅行給她帶來的心靈自由,而這種自由,也是我渴望尋找的。

我很希望能夠認識她。

一開始我們僅僅是通過網絡斷斷續(xù)續(xù)、不咸不淡地聊,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條短信,是多多發(fā)來的。她將到達成都,詢問我這里是否可以給她提供一個沙發(fā)。

我欣然答應,一個成熟的雄性動物對雌性總是存在莫名的好感。2月27 日,我在車站接到了他們一行三人。(是的,是三個人,不是說提供一個沙發(fā)嗎?)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多多是一個漂亮可愛又嬌小的姑娘,有著開朗的性格和一雙秋水似的眸子,眼神中透著股堅定。

在此次旅行前,她也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為了生存,不得不努力地工作,上班、下班、回家、睡覺,一個個循環(huán),生活枯燥而乏味。

她說她曾進行過一次為期一個月的旅行,之后便無法自拔,于是便開始計劃一次長途旅行,所以她來了。

同行的兩個男人比較深沉,除了見面時相互問候了一句之外,便一直沉默著,他們是多多以前的隊友。

后來的幾天,我領著他們看了看成都周邊的景區(qū)。顯然,我不是一個靠譜的導游,很多地方甚至我都沒去過,所幸總算是領著他們把春熙路、錦里、武侯祠等看了個遍。期間,我們成了摯友,包括那兩個沉默的家伙。

短暫相聚后是離別,我在家準備了一些酒菜。

吃飯時,我舉起酒杯說道:“明天你們就走了,我還真舍不得,要不把我也帶上,我跟你們一起流浪去?!倍喽嘈α艘幌隆N抑浪J為我是在開玩笑,但事實上我是真心想和他們同行,一起流浪。

到第二次提起此事的時候,那是我出發(fā)前一天的事了。

多多一行離開后,我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道。

唯一不同的是,那個虛幻的夢不時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我想實現(xiàn)這個對我而言一直是虛幻的夢,可是又莫名地害怕。這是一種對未知的害怕,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憂慮,說不清道不明。所以我還是宅在家里,足不出戶,不刻意去見任何人,對著電腦發(fā)呆,甚至忘記吃飯,忘記了什么時候太陽升起,什么時候夜幕來臨。這樣的日子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混沌與不安,像是深陷在暗無天日的深淵,只有等待著時間走過去,或者,被人拉一把。

一天無意間點開了一部電視連續(xù)劇,那是當時很火的青春劇,寫的是城市的生活、城市的愛情,當然,還有城市里不堪的現(xiàn)實。

花了兩天時間,我將這部電視劇看完。主人公因為城市里無形的逼迫,一步步改變著自己,從最單純的自己變成了一個唯利主義者,因為金錢、權力,演繹出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悲與喜。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往往容易被其他事物觸動或者影響。在迷離與憤怒間,我喝了幾瓶啤酒,昏昏睡去,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醒來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陽光透過玻璃窗輕輕地灑在我身上。

清晨的陽光象征著美好。

一瞬間,我好像被它拍醒了,于是蹦身起床,穿著大褲衩跑進廁所開始洗漱。等收拾完以后,才發(fā)現(xiàn)此時的自己居然如此陽光、如此精神,完全不像是那個終日足不出戶的黯淡宅男。

“嘿,哥們兒,你挺帥!”我對著鏡子一笑。

就在那時我決定了,我要走出去,去尋找自己。

我開始收拾行囊,簡簡單單。我想這樣算是帶上我的決心或者是夢想出發(fā)了,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些什么,但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生命中的另一次旅程。

也許旅行就是一種病,一旦被它感染,就是不治之癥,病毒會迅速擴散至全身乃至你的靈魂。

也正是因為這一次旅行,給我?guī)砹撕芏嗖豢伤甲h的感觸和改變。在途中,我開始變得真誠,不再憤世嫉俗,我開始將所有的一切都與美好相連。

我有的僅僅是看看這個世界的夢想和背起行囊說走就走的勇氣,這和金錢無關。

小記

2012年3月2日 ,這是一個難以忘記的日子。這天,我背上我的背包,邁著堅定的步子出發(fā)了,那碩大的背包里還裝著向朋友借來的帳篷和一臺破舊卡片相機。

出發(fā)的前一天晚上,我給多多打了個電話,告知她我將要出門了,問她是否愿意收留我,語氣堅定。她也聽出了我的決心,考慮片刻后她與我約好在昭通會合。

第二天一大早,我背著包就去了火車站,買了車票,身上就只剩下300元錢。是的,僅僅只有300元。我一直想著,自己好手好腳,總餓不死,一切總會有辦法解決的,沒有那么糟。

臨行前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當時腦海中想的就是離開,去看看這個陌生的世界。

火車上很空,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耳機里放著《在路上》這首歌,歌聲里帶著些許憂傷,還有些不舍。火車慢慢開動了,我看著窗外向后退去的風景,那時,我才意識到,我出發(fā)了。

青春,對于我們,應該就是一場不管不顧、不可收拾的瘋狂。

不知道什么時候,列車長坐到了我的身邊,這時,我正在發(fā)呆。

“小伙子,背這么大個包是要去哪兒?。俊笨磥硭潜晃夷莻€大包給吸引住了。

“去流浪?!?/p>

“哈哈,流浪?你知道什么是流浪嗎?”他爽朗地笑著。

“沒有目的的行走就是流浪?!蔽覜]有底氣地回答道。

就這樣和列車長聊了許久,臨下火車時,他揮手和我道別,祝我旅途順利。

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會回憶起他那爽朗的笑聲,還有那簡短的一句話。

“流浪?你知道什么是流浪嗎?”

當時的我不知道,但我想弄清楚這句話。

下了火車,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聯(lián)系了多多后我便找了個臺階,把包放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到來。趁這間隙,我給那兩個沉默的家伙打了電話,告知他們我將和多多一同前行。

“嘿,小伙子,餓得不行了吧?!笔嵌喽嗟穆曇?。

“呵呵……”我笑了笑。當時真的很餓,在火車上就沒吃東西,囊中羞澀,也舍不得買。

多多領我吃了飯,然后找到了她當?shù)氐囊粋€“沙友”,那里是一個自行車俱樂部。

里面的很多會員得知我們即將開始一次長途旅行后都聚過來圍觀,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說我們是瘋子,而語氣中又透著一股羨慕。

瘋子?平心而論,我也覺得這個放下一切、邁步出發(fā)的男孩兒是個瘋子。

第二天,俱樂部里的人帶著我倆去了當?shù)氐娘L景區(qū)——“大山包”。

很早以前我就聽說過這里的黑頸鶴和雞公山。每年冬天,黑頸鶴便會從遙遠的地方遷徙到這兒過冬,到了來年春天又成群離去,它們也只能算是這里的過客吧。當?shù)芈糜尉掷眠@些自然資源做成了收費景區(qū),結果到這里的游客銳減,后來他們不得不重新修改政策,放棄了收費。雞公山因形狀像雄雞頭而得名,而真正令它名聲大噪的是因為它是一座集雄、奇、險、峻為一體的山頭。

裹著頭巾的女人在路邊擺弄著烤土豆,那是用高原上的草皮點火烤制的。因為烤的時候會出現(xiàn)外面烤焦而里面沒熟的情況,所以得一直用鐵絲網將表皮烤焦的部分磨去然后再烤。這樣反復循環(huán),一個土豆也得烤上許久才能入口。

人生不也就如同這烤土豆一樣嗎?需要經過反復地雕琢、磨煉,才能有滋有味,才能算得上味美齊全。

我和多多就這樣被領著游覽了一天,那時候我挺想去云南省省會城市昆明看看,我們商量后決定去昆明。

我和多多走在昭通通往昆明的國道上,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路面,過往的車輛很少。一輛面包車朝我們開過來,我伸出大拇指嘗試攔車。車停了下來。

“你好,大哥,請問你們是往昆明方向去的嗎?”

“嗯?!?/p>

“那你能免費帶我們一段嗎?我們去昆明?!?/p>

“噢……”司機點了下頭,繼而抬起頭來打量著我們,那眼神在發(fā)光,像是看到一沓鈔票。

“那,是免費搭我們嗎?”我補充道。

“免費?怎么可能免費呢?這么遠肯定要給錢啦!”他頓時變了臉色。

“哦,那謝謝你,我們沒錢搭車……”

話還沒說完,司機便開車揚長而去。我們第一次搭車就這樣失敗了。

我和多多繼續(xù)沿著公路走,約莫走了一個小時,我們攔下了一輛救護車。在和司機交談中得知走的方向不一樣,但他決定能搭我們多遠算多遠。我們搭了大概兩公里便下車了。

后來我們終于成功搭到了到昆明的車。

司機大哥告訴我們,出門在外,誰都會有困難的時候,盡己之力幫助他人,也算是做了好事。同時,我們還聊了許多生活中的問題,司機大哥還教了我們很多突發(fā)事件的處理方法。第一次搭車就這樣順利地完成了。

被譽為“春城”的昆明的確名副其實,城市綠化很不錯,道路兩旁種滿了果樹,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也很人性化。

下午,陽光暖暖的,湛藍的天空飄蕩著大朵大朵的白云,舒適的溫度伴著陣陣微風。

我和多多一起去滇池看海鷗??粗鼈冊陬^頂上空輕輕盤旋,迎風向前,卻并不飛遠。我想海鷗們應該是不自由的,它們離不開滇池,始終停留在原地,多像曾經的我。而現(xiàn)在的我不一樣了,我正在旅途,去尋找那心中的生活。這應該就是不自由與自由的區(qū)別吧。

去一個開滿金色小花的地方吧,那里溫暖安詳,不見憂傷;那里滿眼陽光,盛開希望。

小記

離開昆明以后,我們決定去羅平,那里油菜花的盛名早就在我腦海里扎下了深深的根。我們選擇徒步穿越整個城市。走到昆明另一端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了,中途搭過一輛車,將我們送到二十公里以外的金雞叢。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夜里趕路是件危險的事,何況有多多這個女孩子,于是我們開始提前尋找宿營地。我們在公路對面看到一個湖泊,旁邊有很大一塊平地,看了一下地勢,便決定將帳篷扎在那兒。

天色越來越暗,風也越來越大,帳篷幾乎被吹走。我們不得不重新選擇宿營地,最后把帳篷扎在了一個廢棄很久的水溝里。

我找到一些干柴,點起一堆篝火,煮上一些面糊。我和多多就這樣坐在火堆旁靜靜地吃完晚飯,誰也沒說話。

這時候,我們真正是在流浪了,我心里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曾經極度渴望行走和自由的少年,終于踏上了屬于自己的旅途,這是一件多么開心的事。可是,這一刻我突然開心不起來了,還有些許不安,些許迷茫,還有對這些天路上的思考。沉默的氛圍使得困意很快襲來,我和多多互道晚安后回了各自的帳篷。

在帳篷內,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這注定是個內心無法沉淀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我們一路搭車經過宜良、師宗,最終到達羅平。很早以前我就聽說過羅平的油菜花很美,現(xiàn)在剛好是油菜花競相綻放的季節(jié)。我問多多是否去看看,多多聽后欣然答應,于是我們繼續(xù)前行。

我們在這個不大的縣城里四處游走。幾匹老馬拖著小輪車從我們身邊經過,它們,不是該在屬于它們的大草原上自在奔騰嗎?為什么卻要低下頭,拖著小輪車,被人鞭笞著在這車水馬龍的小城里辛苦?我不忍心看,扭過頭繼續(xù)趕路,走到城市的另一頭搭車。

中途,我們在一個冷清的菜市場里煮了白米飯,就著在路邊討來的蘿卜吃了。那是我們一整天唯一的一次進餐,卻讓人意外地覺得滿足。

3月27日傍晚,我們到達了目的地——金雞峰油菜花基地。

站在高處,我們被眼前的景色深深震撼了!萬畝油菜花競相怒放,流金溢彩,綿延數(shù)十里,好似金浪滔滔的海洋。遠處此起彼伏的喀斯特錐形山點綴于花海中,猶如人間仙境,構成了一幅絕妙的畫卷。

“哇,這里好美啊!我要穿裙子,我要穿裙子!”多多興奮地跳起舞來,像個孩子一樣跳著、旋轉著。這樣美麗的花海,怎會讓人不去起舞一番呢?

“哈哈,別跳了!現(xiàn)在都八點多了!”我叫住了她。天快黑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宿營地才行。

“我們去花叢里扎營吧!”

“好啊,好啊……”她連聲應著,掩飾不住激動的心情。

我們開始在田埂上來回穿梭。由于油菜花太密,很多田埂都被埋沒或是堵住了。當鉆過一塊密不透風的油菜田后,眼前豁然開朗,一條用于灌溉的大水溝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有水溝的地方一定有橋?!蔽铱隙ǖ卣f道。于是我們順著水溝一路而下,往前轉過一個彎便出現(xiàn)了一座橋,大略一看,剛好夠搭兩個帳篷。好像冥冥中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一樣,我們搭起帳篷,夜宿于花海之中。

夜幕降臨,一片寧靜,皎潔的圓月懸在上空,星光璀璨,枕邊傳來陣陣晴甜的油菜花香。

我們就這么躺在花海之中,像是睡在了仙境,沒有人聲鼎沸,沒有烏煙瘴氣,沒有車水馬龍,隔絕于塵世,溫暖安詳。

“黑娃,這里真美??!”多多的聲音從旁邊帳篷里傳來。

“哎,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在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的,雖然我承認我很帥,并深受廣大女同胞的迷戀,可是,黑哥不是你的菜,懂沒?哈哈……”

“滾!”她隔著帳篷狠踢了我一腳。

在歡笑中,我點起一支煙,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我曾經一直想要找的“桃花源”嗎?我已經置身于這片土地,絕美的風景、溫暖人心的氣息,可以盡情地去觸摸、去感受、去擁抱。這里的一切,令我十分幸福。

人生就像一座站臺,有人來有人往。

時間帶走了一切,但我們會永遠記得,那段曾在一起的日子。

如果說,青春從此可逾期而行,我愿再多點時間,去珍惜。

小記

在金雞峰和當?shù)乩相l(xiāng)聊天時,他跟我們說起九龍瀑布,我和多多都想一睹它的壯觀,便搭上了一輛自駕旅行車前往九龍瀑布。

天氣炎熱,我們需要找地方休息一陣,于是在景區(qū)外順著河流往下走,走到一個淺灘的地方,我開始興奮了。

“哇,就這里了,就這里了!不走了,我要去洗澡?!蔽蚁駛€孩子一樣說道。

我把背包一扔,就跳進了河里。誰知這水冷得要命,剛下水我便趕緊爬上了岸。簡單洗了后,我打算煮東西吃,實在是餓了,此時才發(fā)覺水壺里已經沒有水了?!澳窃趺崔k?。恐蟛涣顺缘牧?。”多多驚慌地問我。

“這么大一條河,還怕沒水吃?”我邊說邊拿著水壺,直接到河里打了兩壺水。

吃完飯后,我將臟衣服拿出來在河里洗凈,然后躺在陰涼處開始睡覺,等待衣服晾干。多多一直在旁邊忙著打扮自己。

“出來流浪了,還整這玩意兒?” 我一陣鄙視。

“姐回去后還要嫁人的,好不?” 她很淡定地回答道。

就這樣,我們兩人在相互涮對方的過程中度過了一個下午,但這絕對是到現(xiàn)在為止最讓我難忘的一個下午。

傍晚,我們回到了景區(qū)游客服務中心,因為身上沒錢,路上充電、飲水等問題都需要自己想辦法解決。充電,我們一般都是尋找游客服務中心、派出所等類似的地方。

我們正無聊地在等著充電,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桶泡面。

“嘿,你們出來多久啦?”大概是因為我的大背包吸引了他,他走到我身邊坐下。

我們開始聊了起來,越聊越投機,竟然忘了時間。

“嘿,大哥,你的泡面快泡壞了?!蔽覍⒛抗馔T诹怂呐菝嫔?,說道。

“噢!對啊……”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泡面還躺在辦公桌上。

我們相視大笑。

晚上,我們邀請他一起去找宿營地。

宿營地是一個籃球場,這里一面是山體,一面是斜坡,四周被茂密的樹林掩蓋著,只有一條不算太寬的馬路能夠通往這里,空蕩蕩的場地中間只有兩個破舊的籃球架立在那里。

多多去山下的河里打水,我領著他在四周樹林里拾柴火,晚上點堆篝火,能增添一些氣氛,也能照個明。顯然,他還不太適應,可能是從來沒有這樣干過。

多多打水回來后,簡單地煮了鍋面條,三個人分著吃,足以填飽肚子了。吃完后他從背包里拿出了咖啡。

“你這日子過得還挺享受呀。”我笑著說。

“這哪是什么享受,只是一個人走得久了,早已變成了一種習慣?!彼艿坏卮鸬?。

那晚,我們聊了很多。我越來越感受到,一個長時間在路上的人,身上有很多東西都是旁人沒有的,比如越發(fā)堅強、感恩和孤獨。至少你可以聽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為什么而行走。

那是一顆執(zhí)著于在路上行走的心,沒有迷茫,也沒有退卻。一個人在路上的日子,無論是身體還是處身現(xiàn)實的心,那些被我們認定是人生痛苦根源的東西,對他而言,只是一種從容。

而此時我卻依舊在迷茫之中。當初因為逃避而走上這條路,以至于現(xiàn)在的行走依舊只是單純地、毫無目的地盲目前行。這也許是一種很膚淺的旅行,自然沒有更深刻、更透徹的參悟。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那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經常會想起那晚與他的談話。那些話,在很多似乎快要明白的時候突然從腦海里一閃而過,讓我無法清醒地抓住。

旅行是自由的,然而也有很折磨人的時候。你能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當彼此的感情在很短暫的時間內建立起來后,又不得不面臨分別。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如高度白酒般濃烈,又如紅酒般回味無窮。也許,這就是在路上的魅力吧。

第二天早上,我們便分開了,并無過多告別的話。我們都知道,所有該相遇的,會以另一種方式重聚。

我和多多從羅平返回了昆明,又從昆明到玉溪,最后搭上一輛車稀里糊涂地到了蒙自。那原本并不在我們的計劃之中,我們計劃是去元陽的,那里的梯田很漂亮。出門就是這樣,在路上總會有始料不及的變化,而你必須學會修得一種隨遇而安的心境。

搭載我們的大哥復姓歐陽,因為在路上和我們聊得挺投機,到達蒙自的時候要請我們吃個便飯。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我們說明了自己的難處,此時最重要的是要尋找晚上的宿營地。他聽了之后,立刻告訴我們,晚上可以在他們單位的樓頂層睡覺。這自然再好不過了。

我們被領到了紅河州藝術學院旁一個大排檔集中的地方。

因為大學生這一龐大消費群體的存在,使得這個偏僻簡陋、類似農貿市場的地方非常有人氣。

我們吃的是本地特色燒烤。

在我們到來之前,桌上已經坐了一對情侶,我們被安排圍坐在了一塊兒。桌子中間擺著一個燒烤爐,老板拿著筷子夾著食物來回翻動。這里的豆腐在全國都很出名,一塊小小的豆腐要經過很多道工序才能加工出來,不僅僅是制作過程講究,吃法亦是如此。

一上桌,老板就會遞給你一個小瓷碗,那是用來計算你消費的。燒烤爐上的東西,都是隨自己喜好任意夾著吃的,每吃一個,便往碗里放一顆豆子,最后結賬的時候以豆子數(shù)量計算。當老板不在或是比較忙的時候,客人們都是自己動手放豆子。人都有貪小便宜的心理,但是在這里你看不到,那是一種信任,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我在其中看到了當?shù)厝说囊环N樸素,這在其他地方是很難看到的。

我們喝著酒,圍爐夜話,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大家暢快地干杯,席間誰喝醉了,誰說錯了話,誰表錯了情,誰唱歌跑了調,已全然不重要。

第二天早上,我們又被歐陽大哥領去參觀了紅河州政府,這個州政府曾經因為建得太豪華而在全國引起軒然大波。

最后,我們還吃了當?shù)氐倪^橋米線,這過橋米線也讓我大開了眼界。蒙自本就是過橋米線的發(fā)源地,相傳清朝時滇南蒙自縣城外有一湖心小島,一個秀才到島上讀書,秀才賢惠勤勞的娘子常常做了他愛吃的米線給他送去,但等出門到了島上時,米線已不熱。一次偶然送雞湯的時候,秀才娘子發(fā)現(xiàn)雞湯上覆蓋著厚厚的那層雞油猶如鍋蓋一樣,可以讓湯保持溫度。如果把佐料和米線等吃時再放,還能更加爽口。于是她先用肥雞、筒子骨等煮好清湯,上覆厚厚雞油;米線在家燙好,不少配料切得薄薄的,到島上后用滾油燙熟,之后加入米線,吃起來鮮香滑爽。此法一經傳開,人們紛紛仿效。因為到島上要過一座橋,為紀念這位賢妻,后世就把這叫作“過橋米線”。

有趣的是,當?shù)赜脕硎⒚拙€的碗儼然就是一個小號的盆。

蒙自給我的感覺是神奇的,神奇的豆腐制作過程以及吃法,神奇的過橋米線與那迷人的故事,還有神奇的州政府,規(guī)模宏大,堪比皇宮。而這所有的一切,若不出門,斷然是一輩子也無法體會的。

他們勤勞善良,樸實熱情,他們世代創(chuàng)造出一片宛如藝術琉璃的土地。

小記

離開蒙自之后,我們順道去了中越邊境第一縣河口縣,然后又拐道經紅河州到世界錫都個舊市,最后到達元陽縣。

紅河州的個舊市,因產錫礦而使這座城市非常富有,也正是偏遠地區(qū)的富有造成了此地的治安混亂。

在此路段搭車基本沒人會理你,當時我還和多多納悶為什么這里都沒有一個人愿意搭理我們,甚至沒有人多看我們一眼。我們也沒有在意,就順著路一直走著,這一走,就走到了深夜。在路旁,我們靠著過往車輛的路燈照明前行,走了很久,車越來越少,于是我們又拿出手電筒照明。夜間十點鐘的時候,我們看到遠處有一團燈光,估計著前面應該是一個村鎮(zhèn),于是決定到那亮燈的地方睡覺。等走到亮燈的地方,我們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我們根本就不該趕夜路的,我自己倒沒什么,可是多多畢竟是個女孩子,承受能力是不能和男孩子相比的。

走進村子,沒有一戶人家是開著門的。不太明亮的路燈稀稀拉拉地立在各自門前。往前沒走多久,有一個像是茶館的地方,里面坐著一大群光著膀子的男人,看到我們后紛紛走了過來。我將多多拉到自己身后,笑著詢問附近有沒有派出所,然后解釋道,我們是出來徒步旅行的,沒錢住店了,想找個派出所睡覺?;卮鹗菦]有,然后又問村委會、學校等,回答全部是沒有。當時我就有種莫名的警惕感,道過謝后,趕緊拉著多多離開。就在離開的時候,一群青年騎著摩托車從一條小路沖出來,每人手里拿著把長50厘米左右的砍刀,往黑暗角落駛去。最后一輛摩托車停了下來,看了一下我和多多,然后又走了。多多在我后面,她只知道有幾輛摩托車行駛過去,其他的并沒有看得太清楚。我趕緊拉著她向前走,并加快了步伐。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只知道跟在后面。走了好久,感覺離之前的村莊稍微遠了一點兒,離開了公路,我將手電筒關閉。多多很好奇地問為什么要關閉手電筒。我沒有回答,就在黑暗中靠著微弱的過路車輛燈光行進。又繼續(xù)走了半個小時,多多沒有再說啥,我知道,她一直在強撐著,我自己都感覺累了,別說一個女孩子了,于是我開始尋找適合扎營的地方。在公路柵欄外的一塊地里,我也不敢開燈,就摸黑扎好帳篷,度過了驚心的一晚。

而后我們趕往元陽縣。

元陽整個縣城不大,因為老縣城是依山而建,地勢上不能擴大。之后縣城搬遷了,所以這個老縣城里剩下的人也就不多了。

當天,我們得知之前在羅平遇見的石大哥也正好在趕往元陽的路上,于是相互約好一起去看美麗的梯田。

在縣城的中心廣場坐下等待,有一些中年婦女與老人隨著音樂跳著健身舞。

“走,黑哥,我們去跳舞?!倍喽嗯d奮地拉著我的衣角說道。

“我的姑奶奶喲,你還真能想,這事你去干就得了唄,干嗎還非得帶上一帥哥?我可先說好,就是你打死我,我也不會跟你一塊兒去的,我能做的最多就是在這里坐著看你出洋相?!蔽掖笮?。

“好吧,不跳就不跳嘛,老娘才不會讓你看我那優(yōu)美的舞姿呢,哼!”她撇著嘴故作高傲地說道。

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打趣中度過時光,現(xiàn)在回想起來,原來那是最快樂的時候。

石大哥一到,便領著我們走進一個川菜館子,他爽朗地笑道:“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一頓。”我也樂呵著叫好。

“黑娃,黑娃——”有人叫我的名字。

“咦,這么巧?哈哈,你怎么在這兒啊?”我下意識地回頭望去,然后大笑。

是網名叫濤哥哥的。圈子里都叫網名,沒有人去問誰真名,也不會去問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更不會去打聽你的隱私,在這里可以隱藏生活中所有的一切,也可以呈現(xiàn)最真實的自己。

有一次,我在四川帶隊登四姑娘山,他就是其中的一個隊友。因為在撤退過程中,濤哥哥將帳篷扔掉,還發(fā)誓再也不來自虐了,所以我對他印象比較深。

大家互相介紹了一下,感覺很好。我給他講了一些此次旅途的經歷。他祝我好運,然后一口氣開了好幾瓶啤酒,依次遞給我們,碰下酒瓶,只道一句:“來,喝酒?!?/p>

次日,我們和石大哥到達元陽梯田景區(qū),這是滇南地區(qū)的哈尼族領地。

4月,明媚的陽光下,山風吹拂,波光粼粼。哈尼的梯田層層鋪散開來,形狀各異,錯落有致,又互相溝通。它們一層層、一條條、一塊塊,在陽光下閃動著琉璃般的光彩,簡直就是一幅變化奇巧、簡樸秀美的水墨畫,一幅壯觀的大地藝術品。

你只有站在這里才能深刻體會到,你腳下的這片絕美土地,是來自哈尼族人世世代代持久不懈辛勤勞作的成果,他們用勤勞和汗水創(chuàng)造著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

我覺得自己愛上了這片土地。這片陌生的土地帶給我一種不曾感受到的親切,這也許就是路上的美麗相遇吧。

一看時間,十點多了,我們已經徒步了大約六個小時。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擺弄著鍋和爐,準備做飯。一群旅客好奇地圍著我們看,并且不斷地對我們提出各種問題。

此時,在最邊上的一個中年男子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他沉默寡言,但嘴角一直掛著笑容。我上前與他搭訕,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后來才得知他是當?shù)氐墓芾韱T,并且是哈尼族的。中午他下班的時候,邀請我們去他家做客。我們二話沒說,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

走進哈尼族寨子,這里極其濃郁的少數(shù)民族氣息撲面而來。

婦女們穿著絢麗多彩、斑斕奪目的哈尼族服飾,衣服以黑色、藍色為主,頭上戴著用紅、黃、藍、白各色毛線扎就的頭飾。男人穿的則是跟我們相似的現(xiàn)代服飾,他們傳統(tǒng)的男人服飾沒有得到保留。

管理員李哥看起來很高興,領著我們邊走邊聊。穿過羊腸小道走進大門,看得出他家在寨子里算是比較富有的,小院打掃得干干凈凈。門前有兩個穿著藏藍色小褂、頭扎樸素方巾的婦女在織布,一束束細長的黑麻線吱呀著穿過簡單的木質織布機。她們抬頭看到我們,顯得很驚訝。李哥走過去一一為我們介紹:這是他的妻子和母親。我們被引進正屋,還很周到地被安排了地方洗臉、刷牙。一路上已經很久沒打理過自己了,“風塵仆仆”一詞也不足以形容我們一身的邋遢模樣。

他們準備了一大桌豐盛的飯菜,還拿出了自家釀的醇香米酒。李大哥硬是要我們坐上位,聽說這是他們接待貴客的習俗。他不過是剛剛才認識我們這三個流浪者,言談之中卻把我們當作親密的朋友來看待。熱情的一家人讓我倍感親切,我心里突然涌上一種無言的感動和感激,只有向他們敬酒來表達謝意。

飯后,坐在電視旁的座位上,我們毫不拘束地聊著天。本想和老人說一些話,可是老人們都不通漢語,唯一能夠交流順暢的就是李大哥。通過李大哥的翻譯,我們簡單地向老人問了個好。小孩們在爭搶著象征吉祥的彩色雞蛋,這幸福和諧的畫面,至今還在我腦海中盤旋。那是家人在一起的溫暖。

因為行程,下午我們便離開了。臨走前,李大哥的妻子專門為我們弄了七彩糯米飯,用香蕉葉包裹著,讓我們在路上吃。

我們背上包出門,多次讓李大哥留步,可李大哥堅持送我們到數(shù)里外的村口。揮手告別后,我低著頭繼續(xù)向前走著。我是最怕這種離別場景的,讓人心中莫名地酸楚。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回頭看,可還是忍不住回頭了。我停下腳步,望著抱著孩子往回走的李大哥的身影,心中有了一些感悟:城市里面麻木的生活、各種戒備、算計,讓人與人之間最淳樸的感情早已經淡去。究竟是社會在變,還是人們的心在變?

就生命而言,人的本性是無我的、無私的,但社會中為生存而掙扎的人們,開始形成了自我與自私,從而使得那些最純粹的感情逐漸消失不見。現(xiàn)在,我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即將消失或者說已經消失掉了的東西。

人生總有一段無緣無故想要飛翔的歲月,我們稱之為青春。

小記

離開哈尼族村寨后,我們又朝老虎嘴景區(qū)走去。

景區(qū)停車場是一個理想的宿營地,于是我們派出了美麗而聰慧的外交家——多多,去與管理員協(xié)商??粗貋頃r那動人的笑臉,我知道這兒便是我們今晚的宿營地了。

不遠處,停著兩輛自行車,一男一女在旁邊吃著東西。那個男人滿臉絡腮胡,陰沉著臉。旁邊的女子則很安靜,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事情。

“你們是騎行的嗎?從哪里騎來的啊,哥們兒?”我走到他們旁邊向他搭訕。

“東北。” 他頭也沒抬地答道。

“哦,東北好啊,出來多久啦?”我又繼續(xù)問道。

“一年?!?他依舊沒有抬頭。

“哦,好啊,你慢慢吃,我們也是出來背包旅行的,有空過來玩兒。” 我見他不太愛搭理我,也只好找個借口離開。

多多打理著鍋和爐子,準備做飯,我則在一旁搭著帳篷。

“嘿,你們晚上睡這兒???”是剛才我過去打招呼的那兩個人。

“對啊,晚上就在這兒扎營,你們呢?”我很熱情地探頭回答道。

“喔,我們住旁邊那個農家旅舍里。剛才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們是一般的游客,所以沒太搭理你?!苯j腮胡男子面露羞澀地說道。

“嗨,哪兒跟哪兒啊,你想多了,哥們兒,沒事。來,坐下,待會兒我們煮咖啡喝?!蔽野褞づ袢釉谝贿?,大笑道。

“好啊?!?/p>

當晚,我們總共五人圍在爐子四周,盤腿席地而坐。

我拿出了咖啡,那是在邊境河口縣城花了32元錢買來的。

水燒開后,將咖啡泡上,加以攪拌,然后我又在背包里翻出了幾個容器,擺在每個人面前,為他們一一滿上。

“你們是要往哪個方向走?”絡腮胡男人首先問道。

“管它呢,明天再說,或許是邊境,或許倒回去?!蔽椅⑿χ卮?。

“我們準備騎車去拉薩,然后再計劃下一步。”

“好啊,我們也去拉薩,不過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說不定以后我們還能遇見呢!”我依舊沒正經地笑著回答道。

拉薩這片凈土就是這么充滿魅力,無數(shù)個只聽過而沒有去過的人以及無數(shù)去過的人,都被它深深地吸引著。一顆顆千里旅行的心被它牽引著,那里有無數(shù)個成為希望和目的地的理由。

我們五個人,就這樣圍著火爐,開著手電,聊到凌晨兩點,最后才道別睡去。明天都還得趕路呢。

清晨,一群小孩在帳篷外面大聲吵鬧著,說著他們的語言,我聽不懂。

我打著哈欠拉開帳篷門,四周彌漫著濃霧。此時,昨晚那兩個騎車的男女已經準備出發(fā)了。

“嘿,哥們兒,希望你能夠順利到達拉薩。”

“嗯,我們也希望能夠再次在路上與你們相遇?!?/p>

就這樣,他們騎著車走了。

之后,我們又送走了石大哥。

“黑娃啊,你要什么時候才回來啊?都出去那么久了?!背啥嫉呐笥寻l(fā)來信息。

“不知道啊,啥時候想回了就回吧,也許十天,也許十年?!?/p>

此時,距我離家走上旅途已經二十來天了。在路上我和多多總會探討出門行走的意義,卻一直得不出結果。

其實“意義”一詞挺具有特殊性的,就看你怎樣去定義,或者它本身就是一種沒有答案的東西。

離開元陽之后,我們又搭車經過西雙版納,又在景洪逗留了兩天。那時候的我們已是身無分文。和當?shù)厝肆奶熘械弥?,現(xiàn)在正是采茶的季節(jié),說我們可以去茶山上幫忙采茶葉,一人一天能賺50元錢。當時50元錢對我們是相當有誘惑力的,畢竟我們不趕時間,所以也就當玩一樣,能夠賺一些錢當然更好。

中途我們還撿了一個大學生,他是單個旅行的,由此,我們的隊伍變成了3個人。

經過問路,我們搭車到了南糯山,一個離景洪大概30公里的小山寨。順著盤山公路往上走,四周皆是茶園。中途在一戶人家討了幾壺水,這里的水都是可以直接飲用的。

走得累了便躺在路邊休息。沒錯,是躺的。在路上走得累的時候,你甚至會幻想著那條大馬路就是你家里的大床,只有躺下休息才是最舒服的。

一輛微型貨車朝我們駛來,我們無力地招了招手,其實心里并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這荒郊野嶺的,也難得見幾個人。

車經過我們繼續(xù)往前開,我們更加沒抱幻想了。

再往前行了大概10米的樣子,車子找了塊相對安全的空地停了下來。

開門走下來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男人,身著軍裝短褲和迷彩T恤,面相和藹,帶著笑容。

“小伙子們,你們要干嗎去???”

“我們是搭車旅行的,現(xiàn)在我們要去采茶賺錢?!?/p>

“賺錢?呵呵,賺什么錢啊?靠采茶?采過茶嗎?”司機大哥笑著,一連向我們問出好幾個問題,但是話語當中帶有一股很強烈的親和力。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羞愧難當。

“旅行是好事,拓寬視野,想靠自己的努力賺取路費也是好事,自給自足嘛。但是,凡事得量力而行,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一步登天的?!?/p>

“我們可以學……”我硬著頭皮說道。

“嗯,走吧,上車,我?guī)銈內ンw驗一下真正的山區(qū)生活。你們想玩也好,想賺錢也好,先上車再說吧?!彼緳C大哥笑著將我們的包放入貨廂。

從那簡短的交談中,能夠看出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于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們在車上不停地打聽著,希望能夠挖到一些趣聞。

司機大哥姓劉,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曾經打過越戰(zhàn),做生意賺到幾億資產,后來又因為市場蕭條加上經營不當而破產,直到五十歲,生意才又恢復順暢。那時候,他果斷選擇了這個偏遠地方,過起了隱居生活。

“我以前開著路虎、奔馳四處旅游,心里也并不是那么輕松。如今開著一輛破舊小貨車行駛在這山間,代步使用,而且還能拉一些貨物,倒是真正的開心自由了?!彼f。

這是一種滿足,一種由心底散發(fā)出來的滿足。

欲望使人們變得貪婪,在得到的同時自身也被羈絆,得到越多羈絆越多,到最后,甚至連按照自己的意愿邁出步伐都成為了奢望。被無數(shù)牽絆纏繞著,每天都似帶著枷鎖在舞蹈,沉重而痛苦。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沉重與痛苦慢慢地被麻木所取代,機械般活動著,忘卻了生命的意義,忘卻了快樂的樣子,最終忘卻了自己。

放下,放下華而不實的物欲,破開迷霧,直指本心。當你真正放下、真正釋懷的那一天,你才是你自己,那時的你便是最幸福、最快樂的人。

那些動人的畫面,動人的場景,如果沒有走在路上,又怎會和它們相遇。

小記

海拔1680米的南糯山上,就是南糯山半坡老寨,這里是愛尼人村寨。

走進寨子,仿佛走進了一個世外桃源,那種幽靜古樸氣氛,好似品嘗一杯醇厚濃釅的老普洱,讓人回味悠長。那山間傳來陣陣的茶歌余音繞梁,不絕于耳。閉目遐思,讓人霎時清醒了許多。也許,這就是鄉(xiāng)村,山里人的鄉(xiāng)村,云南的鄉(xiāng)村!

村里不多的幾戶人家散居在山坡上的茶樹和鳳尾竹之中,房屋依山而建,錯落有序,所有房屋都掩映在樹木中。愛尼人是哈尼族的一個支系,從當?shù)乩先说目趥鳉v史來看,這里定居的哈尼族先民是從云南紅河、墨江一帶遷徙而來的,至今已有五十九代了。

村民們每天過著采茶、做茶的生活,茶葉就是他們的全部。

劉大哥將我們領進一戶人家,跟戶主交流了幾句,便告知我們可以在這寨子里待著,想體驗也好,單純地玩兒也好,都隨我們。

下午,送走了劉大哥,夕陽西下,三個人如孩童般天真無邪地在院壩里嬉戲打鬧。放下以往的一切,去掉一切偽裝,做真正的自己,大聲笑鬧。這一刻,我們得到了以往所沒有的快樂。多久了,我有多久沒有這樣快樂了?為什么難尋那兒時天真無邪的快樂?是我老了嗎,還是我心態(tài)已變?生活的壓抑、現(xiàn)實的殘酷,竟讓那個曾經無邪歡快的我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老寨的建筑屬于“桿欄式”竹樓,有些類似吊腳樓,只是底基沒那么高,但依舊是懸空的。中間駕著一些木板將地面隔開來,既可抵御蟲蛇危害,又可防潮防濕避洪災,還利于通風散熱。古人的智慧真是無窮大。

戶主的客廳中有一個簸箕形的矮腳桌,旁邊放著幾把小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奶奶招呼我們坐下。這時,一個年輕的小伙端進來幾盤菜肴,小伙名叫五大。他們起名字是按排行起的,他在五兄弟中排行老大,所以叫五大,他的弟弟依次叫五二、五三,以此類推。

五大為我們倒上啤酒,招呼我們吃菜。幾杯酒下肚,氣氛也活躍起來,你來我往,聊得不亦樂乎。旁邊的奶奶樂得合不攏嘴,一直在旁邊夸多多長得乖巧伶俐。在寨子里,除了采茶季節(jié)偶爾有一些老板會上山買茶葉外,平?;旧鲜菦]有外人來的。他們自然對外人是非常的好奇,更別說是我們這種搭車旅行的。

那晚,五大為我們唱了幾首當?shù)厣礁?。他們老一輩就像電影《劉三姐》里面演的那樣,找對象基本是靠對歌。姑娘在山那頭,腰上掛著木簍采茶,小伙子就在山這邊田間以歌搭訕。我能夠很清楚地記起五大的聲音,那絕對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的天籟之音:簡單、樸素、悠揚。他的聲音是那么的純凈,仿佛一潭秋水,清澈而明凈。

晚飯過后,五大又約了幾個朋友過來喝茶。在山上,沒事的時候就是喝喝茶,所以山里的人都是品茶的好手。

五大和五二兩兄弟很快就和我們打成了一片。五大今年三十歲,快是孩子的爹了。五二跟我們年紀差不多,二十四歲。

我們東拉西扯地聊著,突然將話題聊到了童年。

“你們知道小時候玩的那種泥巴槍嗎?”

“你們知道小時候吃的那種黃色的野果子嗎?”

“小時候的鐵環(huán)?”

“小時候的彈珠?”

我們的童年居然如此相似,仿若竹馬之交,擁有共同的回憶。

曾經,我們會因為一把泥巴槍而高興好幾天,也會因為玩紙盒輸了而垂頭喪氣,甚至耍無賴叫別人還,過不了一會兒便又是最好的伙伴。

在南糯山待了三天,每天都隨著他們一塊兒采茶、做茶。

每天把剛采回的新茶放在土灶鐵鍋里炒制,一邊控制著火候,一邊翻炒和輕揉茶葉,他們說這叫“采青”,這樣炒出來的茶口感會極好。炒完后用簸箕裝起來,再對葉片進行搓揉和挑選,然后拿到屋外的空地里晾曬,有些辛苦,但那些日子反倒讓我們很快樂。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劉大哥選擇離開鬧市隱居在此。那些動人的畫面,動人的場景,如果我沒有走在路上,又怎會和它們相遇?

假如將來有一天我也要找個地方去放松自己的身心,我想我還會回到半坡老寨的。

我也期望有一天能夠身居僻處,過最原始和最古樸的生活,回到人類最初的樣子。

小記

“我們得走了,還得繼續(xù)上路?!倍喽嘣谀莾赫碇枞~,看上去似乎很安靜。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幾天后,盡管不舍,我們還是相互道別。走的時候,五大和我們三人一一擁抱,奶奶倚著門框看著,輕輕說道:“孩子們,以后有時間就回來玩?。 ?/p>

多多轉過身抬起手,我知道,她哭了。幾天相處下來,我們宛如一家人。該重逢的終會再相遇,是吧?我總是這么安慰著她和自己。

離開南糯山后,我們沿著中緬邊境繼續(xù)搭車前行了幾百公里。穿過滄源縣城,又越過素有“毒品之鄉(xiāng)”的邊境小鎮(zhèn)勐遮,中途還搭了一輛加長版的悍馬H2,最終到達了中國至今保存最好的一個原始部落群——翁丁。

很神奇的是,在途中我們真的又和那兩位騎行者相遇了。他們沒有再騎車,將車郵遞到了麗江,準備從麗江開始重新騎車。那晚,我們在一個荒野進行了一次燒烤晚會,并忽悠他們和我們一起走翁丁,結果我們成功了。

“嘿,大哥,能搭我們一段兒嗎?我們要去前面的寨子?!蔽医凶×艘惠v朝我們開過來的拖拉機。

“你們要去哪里?”

“去前面的寨子,翁丁。”

“去那兒干什么?”

“就是想去看看,我們是搭車旅行的?!?/p>

“那好吧,我就是住那個寨子里的,可以帶你們進去,而且不需要門票。”

“哇,那太好了,謝謝你!”

多多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包扔上了拖拉機后車廂,緊跟著,我也跳了上去。

“好了,大哥,可以出發(fā)了。”

“哇噢……翁丁,我們來了!”幾個人在拖拉機后面瘋狂地叫喊著。

拖拉機大概前行了半個小時,我們被大哥領著從后門進了寨子。

整個寨子成環(huán)形,其實也只有正門口守著幾個不太正規(guī)的管理員,想從游客身上收取一些門票錢。

“晚上我們去你家做客吧。”我樂呵呵地對載我們的拖拉機大哥說。

“好啊,非常歡迎你們。”

就這樣,我們進到了佤族人的領地。

茅草房的二樓,是個大客廳,其實也不叫客廳,臥室、廚房、大廳等全部集中在這一間屋子里,正中央擺著一個三角鐵架灶,生火做飯都在這里進行。

一個皮膚黝黑的女人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屋后,便去角落的柜子里翻騰,然后她從里面拿出一個白色塑料袋,里面裝著一些茶葉。

她將茶葉放在鍋里開始煮起來,我們圍坐在灶的四周。

茶葉煮沸以后,女主人拿了些不太整齊的容器為我們依次盛了一碗,最后剩余一點兒殘渣倒進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就走到屋子角落去坐著了。

“大姐,怎么去那邊坐著啊,這兒不是有位置嗎?”

“不用管她,她不能上桌的,這是我們這里的習俗?!蓖侠瓩C大哥淡淡地回答道。

接著我便向他詢問當?shù)氐囊恍╋L俗習慣。

喝酒時必先敬老人,并且先滴一點到地上再喝;燒火塘用的“三腳石”不能隨便移動;不能隨便跨過家里的火塘,否則會得罪火神;主人給客人食物時,客人一定要吃,等等。

兩個小孩在一旁嚷嚷著,像是在爭搶著什么東西。

多多將背包里攜帶的一些即食干糧拿出來分給了小孩。

在與佤族兄弟的交談中,能感到一種返璞歸真的心境。他們也是我出門以來見過的所有不同領域、不同地位、不同階層中唯一一類讓我感受到他們是不迷茫的人。

他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自己需要什么。

晚上大概十點鐘,我們在樓下的院子里搭了帳篷。主人見狀后立馬邀請我們到他屋里睡,哪怕打地鋪也行。后來他才告訴我們,這也是他們的風俗,不能讓客人睡在門外,否則將被視為良心壞了的家庭。我們便撤去了帳篷,在客廳里打了地鋪睡覺。臨睡覺前,主人又再次叮囑我們,一定不能進房間東南角那個隔著一道木板的小屋子。后來我們才知道,那是他們認為神居住的地方,不能輕易被打擾,就連房子的主人一年中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進去一次打掃衛(wèi)生,并且進之前要進行一些祭拜之類的儀式。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后繞著寨子逛了一圈。寨子本就不大,沒一會兒就逛完了。我找了個相對較高的地方凝視著整個寨子。一條小水渠從寨子中貫穿而過,四周樹林里傳來麻雀的叫聲,和著溪流一起奔向遠方。

女人們每天只需在家里織布或者照顧幼嬰。孩子一長到四五歲,便隨他們自己去玩兒,每天晚上他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男人們則在田地中忙活,現(xiàn)在也增加了一些副業(yè),偶爾去山里采一些野茶,賣給那為數(shù)不多的游客。

我突然很羨慕他們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使如今這里變成了一個不太靠譜的景區(qū),但他們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樣子,并沒有因為這些而改變,依舊過著屬于自己的生活。

活著,像他們一樣活著,簡單、樸素地過屬于自己的生活。

你經歷了從未有過的艱難與危險,也承受了從未有過的孤獨與煎熬,但是,你并沒有因此停止前行。這,就是獨自旅行的意義。

小記

離開翁丁以后,所有人都朝著自己的目標出發(fā)了。絡腮胡男人和他的隊友想去瑞麗。瑞麗是中緬邊境上的一個重要關口,那里生產的玉石世界聞名,也是珠寶商販們最常去的一個地方。

“嘿,說不定我能去那邊的河里撿上幾塊上好的玉石帶回來呢?!迸R走前他笑著跟大家說。

多多決定走臨滄去大理,她說她以前去過那兒,很喜歡,想再回去一次。

而那個我們在普洱撿的大學生則要回學校了,不知道是回去拿成績還是考研究生。

我決定繼續(xù)往邊境走,繞上一圈,然后走滇藏線去拉薩。一直以來,拉薩都是我夢寐以求的一個地方,那里的布達拉宮很是吸引我。

我終于還是要和多多分開旅行了,一個人踏上旅途,后面我們各自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每個人生來就是孤獨的個體,我們并不能陪著彼此前行一輩子,雖然我明白這些,但心里還是非常難受。

就這樣,大家分開上路,沒有過多的告別。大家都知道,如果還在路上,我們總會以另外一種方式相遇的。

我一個人走在那條邊境小路上,是一條省道,那里可以說幾乎沒有人煙,連續(xù)走了好幾個小時,也看不到一幢房子。剛開始的時候,我是失落的,出門以來身邊一直有人陪著。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我一個人?不可能的!”我在山間瘋狂地叫著。

當時覺得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不知道是世界拋棄了我,還是我拋棄了世界,那種感覺是很痛苦的。我覺得這是老天對我的不公,為什么要讓我獨自一人去承受那么多的難受。心陷入無止境的掙扎中,甚至在想,我是否該繼續(xù)走下去,如果走下去,后面的一切我一個人能夠勇敢去面對嗎?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分享。

就這樣,在自我內心的掙扎中,拖著麻木的雙腿,我行走了整整一天。

經過一個盤山公路時,我看了看地形。公路圍繞著另外一個山頭繞了一圈又回到山下,上下落差十米左右,可如果順著公路走的話,至少要走上一個小時。

我決定順山而下。

看了下地勢,我找了個相對平緩的斜坡,摸索著前行。

這個山坡看起來不太陡,但是坡上留下了很明顯的燒灼痕跡。我抓著坡上生長的小樹枝,開始一步一步地向下走。腳站不太穩(wěn),腳下的土層已經沙化,一踩上去就滑。

“啪——”手上的樹枝斷掉了。

我順著山坡一路向下滑去。背上的背包使我整個人更加附著于地面,無法站起。出于本能,我試圖抓住一些能夠讓我停止向下滑動的東西,樹枝,哪怕是草。當時心里害怕極了,雖說這個坡站在山上看似乎只有十來米,但是卻看不到底,指不定有一個七八米的陡坡懸在那兒等著我。

不出所料,我還沒有抓住能夠讓我停下來的東西,就從一個懸空的坡上直接掉了下去,仰面摔在了下面的馬路中央。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對著天空怒吼。腿摔傷了,加上壓抑的心情,讓我心里升起一股無名之火,怒不可遏。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一個人行走,會帶給自己如此大的心理陰影,也許我根本就是一直在依賴著別人,依賴同伴,也許我根本就不夠堅強,而是怯懦,害怕孤獨。當時,我就是這樣。

晚上八點,夜幕降臨,我準備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扎營睡覺。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我想還是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為好。于是,我拖著傷腿繼續(xù)向前尋找著。

遠處傳來幾道強光,估計是一個車隊朝我這邊開過來了。那一整天我?guī)缀蹙蜎]有看到車。

果然,好幾輛重型卡車慢悠悠地朝我這邊駛過來,我伸手去攔。可是,他們都沒有搭理我,連續(xù)攔了四輛,他們甚至沒有一點兒減速的意思,繼續(xù)朝著前方開進。

車隊就這樣走過去了。過了沒幾分鐘,又有一輛卡車開過來,看樣子是和剛才那幾輛是一起的,估計是掉隊了。

那時候我已經沒抱太大的希望了,但是出于本能反應,我還是伸出了大拇指。

車停了。

我瘋狂地跑到車前面,由于車門太高,我拉著支撐反光鏡的鐵桿,踩著踏板趴在窗戶邊,示意司機先開一下門。

“嘿,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司機打開門后問我。

“你好,大哥,我是搭車旅行的,你能免費搭我一段嗎?”我很誠懇地答道。

“你要去哪里?”

“我要順著這條公路走,去有人的地方,然后再轉去大城市?!?/p>

“好,上車吧,我能把你載到前面的鄉(xiāng)里?!?/p>

“太感謝你了,大哥,你簡直是我的救命恩人,謝謝,謝謝!”我激動地回答道。的確,當時那種情景,我是不愿意在那個看起來比較陰森的地方睡覺的。

我在車上跟他講了一些我這一路走來的故事,包括剛才從山上摔下來的事。因為實在太困,我開始打瞌睡。等到了最近的一個小鎮(zhèn),已經是夜里十點多了。

他們要去另外的工地,我在小鎮(zhèn)停了下來,找到一個還亮著燈的人家,看起來像是一家餐館。

“有人嗎?”我站在門口對著店鋪里喊道。顯然,那是一個可以通后院的鋪面。

里面有人答話,但是我沒聽懂,估計他們用的是方言。

一個個子高高、禿頂?shù)哪腥司o跟著聲音從后門走出來。

“大哥,你好,請問一下,這兒有派出所嗎?我想找派出所去扎營睡覺?!?/p>

“派出所啊,那還遠得很呢。派出所不在這里,在另外一個鄉(xiāng)上,而且,那可以說根本不叫派出所,沒有人管的?!?/p>

我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很多偏僻的地方都是這樣,派出所其實就是一個名頭,根本沒實質意義,就像許多年前我出生的地方一樣。

知道當晚想投靠派出所是沒可能了,我便問那位大哥:“那,晚上我能在你的院子里扎營嗎?我是搭車旅行的,沒錢住旅店了?!?/p>

“扎營?扎什么營?”他顯然很警惕。

“就是我晚上在你的院子里睡覺,我有帳篷的,可以自己搭帳篷?!?/p>

“我怎么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行,不行,你去其他地方找去?!彼悬c兒不耐煩,邊說邊揮手把我往外驅趕。

“您放心,大哥,我是搭車旅行的,我有證件,我可以把證件給你看。”說著,我從兜里掏出了身份證遞給他。

“你放心吧,大哥,我就是搭車旅行的,路過這里,晚上在這里睡一覺,明天一早我就走。”我繼續(xù)補充道。

大哥沉思了一會兒,并去了趟后院。過了一會兒,一個中年女子跟著他從后院一起出來了,估計是在商量是否要收留我。

女人簡單地問了我?guī)讉€和剛才男人問的一樣的問題,我重復著回答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 hotzeplotz.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