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俗掃墓

越俗掃墓，男女袨服靚妝，¹畫船簫鼓，如杭州人游湖，厚人薄鬼，率以為常。二十年前，中人之家尚用平水屋幘船，²男女分兩截坐，不坐船，³不鼓吹。先輩謔之曰：“以結(jié)上文兩節(jié)之意?！焙鬂u華靡，雖監(jiān)門小戶，⁴男女必用兩坐船，必巾，必鼓吹，必歡呼暢飲。下午必就其路之所近，游庵堂、寺院及士夫家花園。鼓吹近城，必吹《海東青》、《獨(dú)行千里》，⁵鑼鼓錯雜。酒徒沾醉，必岸幘囂嚎，⁶唱無字曲，⁷或舟中攘臂，⁸與儕列廝打。⁹自二月朔至夏至，¹⁰填城溢國，¹¹日日如之。乙酉方兵，¹²劃江而守，雖魚 菱舠，¹³收拾略盡。墳垅數(shù)十里而遙，子孫數(shù)人挑魚肉楮錢，¹⁴徒步往返之，婦女不得出城者三歲矣。蕭索凄涼，亦物極必反之一。

【注釋】

1袨服：盛服。靚妝：濃妝艷飾。左思《蜀都賦》：“都人士女，袨服靚妝。”

2中人之家：家境中等的人家。平水屋幘船：疑為一種類似船上張布幔的筏子。平水，紹興地名。據(jù)說大禹治水，至此而水平，故名。

3不坐船：不坐有座的船。

4監(jiān)門小戶：關(guān)吏門卒之類的小戶人家。

5《海東青》：此處指琵琶大曲。又稱《海青》、《海青拿天鵝》。描寫獵鳥海青捕捉天鵝的情景。音樂雄健活潑。是中國古代最早的琵琶曲。

6岸幘：推起頭巾，露出前額。形容衣著不整，不拘形跡的樣子。

7無字曲：無詞的小曲俚調(diào)。

8攘臂：捋袖出臂。此狀與人爭吵打架的樣子。

9儕列：伙伴。

10朔：舊歷初一。

11填城溢國：形容城鄉(xiāng)人滿為患。

12乙酉：清順治二年(1645)。

13(lǐ)：見本書卷一《葑門荷宕》注。舠：小船。

14楮錢：紙錢。

【評品】

本文通過越地掃墓風(fēng)俗的變化，寄寓作者的離黍之悲。二十年前紹興掃墓風(fēng)俗本節(jié)儉，后漸華靡：男男女女傾城而出，都要穿著時髦華麗的衣服，一路畫船簫鼓，好像不是去祭祀祖先，而是去參加游春踏青，率以為常?！白远滤分料闹粒畛且鐕?，日日如之。”與今日清兵壓境，戰(zhàn)火兵燹，大小漁船，“收拾略盡”，“墳垅數(shù)十里而遙，子孫數(shù)人挑魚肉楮錢，徒步往返之”的“蕭索凄涼”形成鮮明對比。文章前詳后略，作者的今昔盛衰之嘆，深蘊(yùn)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