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早春

當漸次增多的風箏，在城墻上空高飛時，西安的早春便來臨了。和北京人一樣，西安人也有放風箏的習慣。是不是凡做過都城的地方，這里的人都喜好放風箏呢？這個問題，我沒有考證過。反正，西安人是喜歡放風箏的。早春，冬的淫威還沒有完全退去，黛黑色的城墻兀立在冷凝的風中；順眼一瞭，護城河里還結(jié)著薄冰；人們的冬裝還穿在身上；環(huán)城公園里，草還沒有發(fā)出嫩芽，樹木的芽苞還沒有綻放……一切似乎還在冬的控制之下，但已經(jīng)有風箏在天空上飄飛了。天是淺灰色的，盡管有太陽，但不那么明媚。天幕下，明媚、亮麗的便只有這五彩的點點風箏。在街上步行的人，看見了這些風箏，于是舒一口郁積了一個冬天的濁氣，喃喃道：“哦，春天來了！”

其實，透露出西安早春氣息的，還有迎春花和蠟梅。漫步環(huán)城公園內(nèi)，不經(jīng)意間，你會被城墻下的一叢叢迎春花所吸引。那些充滿著綠色汁液的枝條上，盡管花兒還沒有完全綻放，但花蕾已大多爆開，向外吐露著馨氣了。也有一朵兩朵完全綻開了的，金黃色的，在寒風中抖擻了精神，大膽地努力地向外開著，世界因了它們，便鮮亮了幾分。還有蠟梅，這個時節(jié)里也是熱烈地開放著的。

西安的環(huán)城公園里蠟梅很多，但大多分散著，如不注意，極易被錯過去。倒是南門附近，有那么一片梅林，總有四五十棵吧，夏日里，枝葉紛披，著一身綠裝。不過，極難分辨是梅林，因這個季節(jié)，萬木皆榮茂著，到處是一片綠色。就是這些夏日里普通的梅樹，明人鐘惺卻從中讀出了別樣的況味，并特別寫了一篇妙文《夏梅說》：“梅之冷，易知也，然亦有極熱之侯。冬春冰雪，繁花粲粲，雅欲爭赴，此其極熱時也。三、四、五月，累累其實，和風甘雨之所加，而梅始冷矣?；▽嵕阃?，時維朱夏，葉干相守，與烈日爭，而梅之冷極矣。故夫看梅與詠梅者，未有于無花之時者也?！蔽逸叿勤呇赘絼菡?，對夏梅也充滿了敬意，但既是俗人，便須從俗，早春的蠟梅還是要看的。故初春時分，我常于中午休息時分，踱進環(huán)城公園里，在梅林里流連一番，看淡黃色的紫紅色的蠟梅花熱鬧地開著，呼吸著春天的氣息，心里是安靜的。

西安早春時節(jié)，還有兩處看梅的好地方，一處在長安的杜甫祠堂，一處在戶縣的孔廟里。杜甫祠堂在少陵原畔，和牛頭寺、楊虎城將軍烈士陵園毗鄰，是登高望遠，飽覽樊川、終南山秀色的好所在。祠堂內(nèi)有一棵老梅，枝干粗大，據(jù)言是明代物。一年冬天，花開時分，我專門去看了一次?；ㄊ怯械模刹环笔?。也許這棵梅樹太老了吧。戶縣孔廟里的一棵蠟梅也是明代物，它開花時的情形我沒有見過，但見過其夏日時的樣子，干粗葉茂，旺勢極了，很能為鐘子之文做一番佐證。

西安早春里也許還有很多物事，譬如到灞河邊觀柳等，但我記憶最深刻的只有這幾樣。事實上，這個季節(jié)，到郊外走走，到終南山下走走，看看行將返青的麥苗，看看解凍的春水泛起的碧波，都是蠻寫意的?？上У氖牵F(xiàn)在還在殘冬里，離二月還有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