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憶母親

昨天晚上我夢見母親輕輕地走近我的床前，面帶溫柔慈祥的微笑，吻了我的額頭和雙眼，還說“再抱抱你”。剛剛醒來后我沒有往日那樣的傷心，只覺得幸福溢滿全身。朦朧睡意中，我開始一遍一遍地回想夢中的每個細節(jié)，像電影里的慢鏡頭，每一個細小的場景都不愿錯過，每一分一秒都不想忘記。一種被母親撫愛的暖，灼燒著我的心。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靜夜里，我無奈、無助、無力地咀嚼著母愛的味道。獨自幻想，人的夢境要是能像現(xiàn)實生活一樣，被制成影像就好了！對于自己愿意牽念的，可以錄下來隨時觀看，永遠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甚至消失。

記得2003年春回老家參加公公的葬禮，也是我在母親去世八個月后第一次回家。印象疼痛而深刻。跨進家門，沒有母親的笑臉相迎；走出家門，回望不到母親淚漣漣的依依相送。第一次絕望地意識到，這里再也不屬于我，我再也不屬于名叫“家”的這里了。那根牽連著母愛的風箏線，永遠地斷了，從此我孤帆遠影，再也沒人像母親一樣錐心牽掛了……媽不在，鄉(xiāng)關(guān)何在家何在？

哥哥嫂嫂的熱情強化了我對母親更深的懷念。長跪在母親墓前，我把一顆沉重的心放置在荒冢邊，和點著的冥幣一起燒著。母親曾說過，親人離世時兒女的悲傷，“兒哭一聲，驚天動地，女哭一聲，閻王爺落淚”。此時此刻，我不要誰落淚，也不要驚天地，只想能喚醒墓里面沉睡的母親，讓她感知到我就在她的面前，沒有隔著悠悠陰陽兩重天，不是生死兩茫茫。返程途中，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和之前很多次離家返校的心情迥然不同。原來的酸楚和不舍，變成了心中浩瀚的空虛和荒涼。是?。∥业纳眢w回過家，我的記憶還在老家，可沒有了母親，我的靈魂無處安放。

記得當時有姐姐陪著，我們倆坐在母親臥室里，默默對視，彼此讀得懂對方的心。母親的臥室基本沒有變化。坐在母親的床沿上，頭腦中立刻浮現(xiàn)出她的音容。拍拍母親曾枕過的黑色瓷枕，妄想能碰觸到母愛的余溫；摸摸母親曾坐過的椅子，幻想她曾經(jīng)坐在那里的樣子；忍不住想打開手邊的木柜，想聞一聞里面可還收藏著母親的體味……不敢注視墻上母親的遺像！昔日里圍著我噓寒問暖，說著家長里短的母親，怎么可以成為冷冷的相片，幽幽柔柔地看著我們不言不語？柜子，還是她擦拭過無數(shù)遍的柜子；地面，還是她清掃過無數(shù)遍的地面；她平日里掃床用的小掃帚，就孤零零地斜靠在床邊；連電燈的開關(guān)繩，還是她當年為了方便，加長之后頂端拴有小鎖的繩線……但此刻卻怎么尋索不到一點點她留下的有溫度的印跡，體悟不到一絲絲母愛的溫暖？一個人生命的消失，原來竟會是這樣的決絕徹底！而情的遺忘卻總會是這樣的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