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美璐近況

蘇美璐來電郵，說會來香港。這一下子我可興奮了，向她建議：“不如順便開個畫展？”

“興趣不大?！彼卮?，“這次主要是來陪父母的?！?/p>

畫家不喜歡開畫展的，大概也只有蘇美璐一人了。

尊師重道

蘇美璐父親蘇慶彬先生為了完成他老師錢穆先生的遺愿，花了五十六年把《清史稿全史人名索引》一書整理出版。對于一般人來說，這只是兩本很厚的人名記錄，但對歷史研究者，這是多么珍貴的資料！

是的，尊師重道在那一代人是生活方式，雖然當今幾乎已被遺忘，但蘇老先生這次來港，一方面是見證畢生心血的出版，另一方面是看看他的學生。蘇先生在新亞教學數(shù)十年，學生們邀請老師，已把他在香港的那兩個星期占滿了。最后蘇美璐在早上送父母回美國，再乘晚上的飛機回英國，臨出發(fā)前，我們在機場的美心餐廳靜靜地聊了一會兒。

“還要坐多少小時飛機才能回到家？”

“這里到倫敦十幾個小時，再由倫敦飛愛丁堡，從愛丁堡坐大船到Shetland（設得蘭群島）大島，再換小船到另一個小島，才算回家?！?/p>

蘇美璐的家，是小島上一間有兩百多年歷史的老屋。她說，老屋的基盤用大石堆成，古木建材做成的房屋主體，也能夠抵擋住風雨；有一位寵愛她的丈夫和一個可愛的女兒，人生滿足矣。

她的丈夫是蘇美璐在英國留學時的繪畫老師，蘇美璐也算尊師重道的。

島上生活

“小島上有大街和商店嗎？超市呢？”

“什么都沒有。如果能說是超市的，是一間雜貨店兼郵政局的，和西部片中看到的差不多。從我家去可以騎單車，但我多數(shù)是走路，二十幾分鐘。”

“那等于什么都沒有了？”

“也不是，還有很小型的工廠，那就是我們的沙丁魚罐頭廠。我一直鼓勵他們把海里的藻類拿來賣，那些藻類對健康很好，我們一直吃，所以全家什么毛病都沒有?！?/p>

“那么神奇？叫什么？”

“叫海藻黑膠，英文是fucoidan?！?/p>

“我一定要買些來試試。你先生Ron（羅恩）呢？除了作畫之外，他每天在島上還做些什么？”

“他拿了你給他的iPad，在網(wǎng)上學打鼓，學得興起，每天要花上幾個小時呢?！?/p>

“哈哈，女兒阿明呢？”

“阿明也在網(wǎng)上學音樂。當今有Skype（網(wǎng)絡電話名）教學，學生們可以在網(wǎng)上選他們想學的科目，而且很多老師的背景都放在網(wǎng)上，學生可以選好了老師之后交學費；老師則可以通過攝影機將課程拍下來傳上網(wǎng)，學生也可以一對一地向老師學習?？萍及l(fā)達，真是好事?！?/p>

“從你寄來的照片看，阿明學的是小提琴吧？”

“是小提琴，但不是violin（小提琴），而是fiddle（小提琴）?！?/p>

這令我一頭霧水，問道：“到底有什么分別嘛？”

蘇美璐解釋：“Shetland的人認為violin是有錢人的玩意，fiddle才大眾化、平民化，多數(shù)是在舉行婚禮或開派對時奏來跳舞的。愈奏愈快，快到令跳舞的人要生要死地跌在地上為止，很適合阿明的個性。”

“她對畫畫沒有興趣嗎？”

“也不能說是全無興趣，只不過不肯認真去學。阿明這個女兒，胸無大志，只想一天過得比一天快樂?！?/p>

“這才是大志之中的大志！對了，她今年多大了？”

“阿明是千禧年女兒，十五歲了。我們的小島上只有小學，明年她便要到Shetland大島去上中學，也要在那里寄宿，之后才到愛丁堡讀大學?！?/p>

“舍得嗎？”

“沒什么舍不舍得的，她現(xiàn)在每個周末也去大島上半工半讀。”

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和蘇美璐吃飯，她帶了一位中國太太一起來。那位太太也是從香港去的，和丈夫在大島上開了一家中國餐廳。

“阿明做些什么？”

“捧碗碟呀，點單呀，什么都做。我來香港之前她在學收錢，好彩⁽¹⁾沒有算錯賬?！?/p>

“阿明多聰明，這點小事難不了她，你自己呢？玩什么樂器？”

“除了鋼琴外，我還一直彈古箏。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二胡，很想學，試了幾次，阿明最怕聽了，所以沒學成。她上了中學之后，我就能開始?！?/p>

“你一點也不覺得悶，是不是？”

“沒什么好悶的，島上的生活很充實。我還養(yǎng)了一群雞，每天揀雞蛋做早餐。來生要是生成雞的話，千萬別做公雞！”

“做公雞有什么不好，母雞都要聽它的話?！?/p>

“你沒觀察過不知道，公雞老了就要把地盤交給兒女，不能留下。我想，要是有公雞俱樂部就好了，島上居民養(yǎng)的老公雞都能聚在一起，偶爾閑聊當年的勇事，多好！”

蘇美璐總有一套與眾不同的見解。

再見

時間到了，我送蘇美璐到閘口，本來還有點靦觍，想握握手道別，最后我們還是忍不住，緊緊地擁抱了一下。

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再見面了。

(1) 好彩，粵語，幸虧，幸好。